今秋不似往常秋

唐韩翃与妓柳姬交稔，明，淄青节度使侯希逸奏以为人人事。历三载离别，乃寄诗云：“章台柳，章台柳，往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重，亦应攀折他人手。”柳答云：“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扳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张岱《夜航船·容貌部》

章台柳，现在还在么？

专门去问过在西安上学的同学，他们的答案是——现在的西安城，根本看不见杨柳。

是啊，现的西安，甚至在蒙受着沙尘暴的恫喝呵，哪有杨柳呢？城里的一切，都在实践浩浩荡荡的洪流中不见了，甚至连名字，也由过去古香古色的“镐京”、“长安”变成了略显清冷的“西安”。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对手——秦始皇想用丹药打败他，隋炀帝想用无数房屋打败他，康熙帝想用天下一统打败他，可是丹药成了秦始皇的死因，房屋在时间放的一把又一把火中消逝，江山则被时间逐渐分给新的主人。甚至毛泽东死后无数无刻不被防腐药剂充斥的身体也随时间而缩小，辛追用秘法保养的躯壳也被时间糟蹋得不再精致。我们，人类，用尽自己一切所？去保护自己、去打倒时间，可是在时光的冷笑中，一切都在腐朽。

李贺有首诗，很通俗，却也很深刻——“园中莫种树，种树四时愁。独睡南床月，今秋似去秋。”只是他说错了，在时光里又挣扎了一年，一切与过去都不一样了——即使那些景有共通之处，心也是不一样的。日复一日，心头那种“提携玉龙为君死”的热血被塑造成“日暖自萧条，化悲北郭骚”的愁闷。

从大爆炸的奇点，时光陪我们一起走、一起老。只是我们老得越来越弱小、越来越虚弱，而时光，则愈来愈无坚不摧、无懈可击。然而在漫长的岁月里，时间太小心，却也终是漏出破绽——文字。

如果说时光是一所城，是绿意的荒芜上的规则能石与熟褐，把我们所逝去的铁在城里，那么文字，便是城门。所以，时间静静地过去，万里长城早

已不复当年的雄壮，但“万里长城万里空，百世英雄百世梦”的叹息还在；蒙古草原的草换了一批又一批，但人们心头所想的依旧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章台柳就不见了，而韩柳二人的故事却仍是千余年前的模样。

今秋不似往常秋，时光把过去的藏了起来，然而文字却让那些过去的，附在现在的身上。“不似”，又如何呢？文字记录了全新的景象，又呈现出过去的美丽，其实时光藏不住的，因为我们把一切都寄存进了文字里，就像把基因溶进血液里一样。

所有人都想不朽，但终究逃不脱科学规律，但文字可以，因为时光写在它上面。

所以章台柳尽，章台柳的故事却未尽。

所以今秋不似去秋，我们却不必感伤。

今秋不似往常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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