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3:孔明向左 魏延向右

文/赵炎

诸葛亮与魏延不和的证据,主要来自《三国演义》的“反骨说”和正史中的“子午谷奇谋”被“亮制而不许”。我们研究历史人物的立场问题,当然不能依据小说家言,而有限的史料亦无法证明诸葛亮是气量狭小之人。单凭“子午谷奇谋”被否决,就断定二人向左向右,略显不够。宋代陈普有句话比较客观:“关羽不能当一面,魏延何敢比淮阴(韩信)”。意思是说,诸葛亮的“谨慎”并非没有道理。但从魏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的牢骚话来看,他们之间的分歧还是有的。这种分歧到底始于何时,需要分析。

决定历史走向的关键年。

公元223年,无疑是一个关键的年份、如果说,三国历史从220年开始的话,那么,223年,才更像真正意义上鼎立的三国。这一年发生了哪些事儿?

蜀汉,刚称帝不久的刘备,走到了人生终点,刘禅即位,改元建兴,诸葛亮和李严开始执政,匆忙赶修今天武侯祠内的两个景点:汉惠陵和昭烈庙。国主新丧,人心不稳,雍闿在南方作乱。曹魏,则忙于治丧,大将曹仁死了,曹丕的亲弟弟曹彰死了,精英级谋士、太尉贾诩紧跟着又死了,举国上下,忙的焦头烂额。吴国,似乎死了美人小乔,孙权在武昌一边动工修建黄鹤楼,一边与诸葛亮派来的使者谈判,并缔结了新的联盟条约。

这一年,三国当权者个个在忙自己内部的事儿,对亦已定型的鼎立局面均充满了无奈和挫败感,他们迫切需要解决“上行受阻”的问题。蜀国是“焦”,魏国是“郁”,吴国是“碌”,三国加在一起,恰好就是“焦郁碌”。

此时的魏延在哪儿?在汉中当太守,地接魏国,重兵在握,十分地给力。这一年的魏延,对于蜀魏两国乃至整个三国历史来说,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魏延守,则蜀国安,其他两国也能借机休养生息;魏延若攻魏,三国暂时的平衡立刻就被打破,后果难料;如果此时魏延造反呢?那就简单了,虚弱的蜀国会立刻土崩瓦解,历史又将走向那里去,不好说,但吴魏肯定会高兴地扮演“渔翁”。

孔明向左,魏延向右。

就三国六十年而言,诸葛亮无疑是一位代表历史前进方向的重要人物,无论是接受刘备的托孤,还是后来的七擒孟获、六出祁山,其目标都是为维护蜀汉政权的延续,套用一个现代词,就叫“维稳”。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代表历史前进方向的人”,可称为左派。也就是说,诸葛亮是向左的精英。而在左派人士的眼中,任何公开的、潜在的、能够或具备“企图”改变历史方向的人,大概都是清一色右派。

不幸的是,公元223年的魏延,恰恰具备了这种“能够”,不“被右”也难。有两个例子可以说明诸葛亮在223年已经将魏延“右化”了。

这一年,雍闿在建宁(今云南曲靖)祸乱蜀国南方,杀了太守正昂,还派人跟吴国联系,受封建昌太守。对此,诸葛亮并没有立即出兵,而是忍了两年,积极与孙权修好,直到公元225年才“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平了雍闿、孟获。这是为何?是因为内政不稳?恐怕未必。还有比国内发生叛乱更为严重的“不稳”吗?这是其一。其二,大规模调整蜀国军政人事安排,启用了一批年轻的亲信将官,如关兴刚刚弱冠就担任侍中、中监军等要职,费祎、向宠等人均火箭般地升官。另一个托孤大臣李严总管军事,出驻永安。这些都是耐人寻味的。

我们读历史,不能忽略一个常识,那就是史官叙事的原则--“实录”精神,“爱而知其丑,憎而知其善”,“不掩恶,不虚美” (《史通·惑经》)。根据这个原则,回头再看这两年诸葛亮做的事儿,就会发现不那么简单了:他在担心或提防魏延,向左的迹象很明显。

派邓芝及陈震赴东吴搞统战,表面是针对雍闿的,叫釜底抽薪,其实意在魏延,潜台词就是:我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对付任何“来自北方的狼”。有人可能会说,吴蜀联盟一直针对的是魏国呀。当然是对的,但在223年,就不对。因为魏延在汉中挡住了魏国,防范魏国,倒不如说是防范魏延。大家还记得魏延对刘备的承诺不?“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李严坐镇永安,同样具有防范魏延的意思。当这一切安排妥当,诸葛亮才放心南征。他的“两手抓”,是在提醒魏延:对现实的认识必须与我保持一致,否则要你好看。

不得不承认,诸葛亮对于现实情况的认识是超前的,具左派风格;而魏延并未觉悟,认识明显落后于实际情况(如此大好时机居然都不反,满足于在汉中所拥有的“自由意志”),这种秀才般迟钝的反应,具右派特征。也就是说,公元223年,在思想上,孔明对魏延已经保持了距离,延伸至立场,左右迹象开始明朗化。

左右之殃

对于蜀国,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或者说是一个未来命运的预示性伏笔。常识告诉我们,左右之争,从来就弊大于利,会对事业造成巨大的伤害。诸葛亮的正确做法,应该是从思想上给魏延以帮助,促其转变,而不是担心和提防。由于历史的局限,诸葛亮本身无这觉悟,以至于魏延在“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的路上走得很远。陈寿说得好:“览其(魏延)举措,迹其规矩,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

今天来看,右派为何多精英,*丝稀少,恐怕跟他们的“性矜高”不无关系。而左派恰恰相反,精英极少,*丝却众多,恐怕跟他们拥有资源及肚量不够不无关系。赵炎以前曾撰文提到的“蜀汉庸官俱乐部”,就是诸葛亮一手打造的杰作,是左派的局限。左右之争,直接导致了“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尴尬局面。

七擒七纵是诸葛亮人生辉煌的顶点,由于立场的不同,他否决了魏延提出的“子午谷奇谋”,错过了一次再铸辉煌的机会。同年,著名书法家、魏国太傅钟繇生出一个儿子,取名钟会。此人将见证诸葛亮一生事业的毁灭。蜀汉的最终灭亡,出于左右之殃。

在裴松之的《三国志注》所引鱼豢修的私史《魏略》中,我们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如“诸葛亮病谓延等云,我之死后,但谨自守,慎勿复求来也。令延摄己事,密持丧去。延遂匿之行至褒口乃发丧。亮长史杨仪宿与延不和,见延摄军事,惧为所害,乃张言延欲与众北附,遂率其众攻延。延本无此心,不战军走,追而杀之。”

这段记载是可信的。鱼豢其人,入晋十六年,一直未曾出任官职,忠于魏而耻为晋臣,他与蜀国没有利害冲突,记载总体比较客观。我们会发现其中有两层意思。一是诸葛亮想通过传位给魏延,以调和左右或攻守的立场分歧,说明他在弥留之际已经意识到了“左右之殃”;二是以费祎、杨仪等人对魏延进行牵制,体现了他的一贯谨慎。但他神算了一辈子,却没有算到杨仪是个“极左派”,会彻底打乱他的布置,还“被尚方宝剑”了一回,把魏延真的逼“反”了。

魏延所谓的“反叛”,跟梁山好汉“只反贪官,不反朝廷”一样,也跟如今所谓的右派“反独裁、不反民族国家”一样,魏延的目标仅仅只是政敌杨仪。关于这一点,裴松之定性说,“此尽敌国传闻之言,不得与本传争审”,说明即便在当时,也有人不相信魏延真有狼子野心,乱出杨仪,倒是可信的。

魏延向右,离不开一个“被”字,诸葛亮难逃其咎。左右之殃,今人当慎之戒之。多沟通,调和对立,走向温和的握手,才是于国于民皆有功德的正途。

举本文中造反的雍闿先祖雍齿为例,看刘邦是如何做的。《史记》记载,天下初定,某日高祖看见很多臣子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就问张良:“他们在议论什么?”张良说:“他们迟迟得不到分封,正在商议造反。”刘邦很吃惊,问该怎么办?张良说:“您最恨谁?”刘邦说:“雍齿曾背叛我投降秦军,我最恨他。”张良说:“如果您封雍齿为侯,那么大家心里都有了谱,就不会造反。”于是刘邦封雍齿为什邡侯,食邑两千五百户,功劳列居五十七位。恨,而能在思想和行动上化解恨,包容恨,平息隐藏的危机,高祖才是真高明、大智者!(赵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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