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全文及译文(卷13-卷16)

《搜神记》全文及译文(卷13—卷16)

搜神记 卷十三

泰山澧泉

【原文】

泰山之东,有澧泉,其形如井,本体是石也。欲取饮者,皆洗心志,跪而挹①之,则泉出如飞,多少足用,若或污漫,则泉止焉。盖神明之尝志者也。

【注释】

①挹:舀。

【译文】

泰山的东边有澧泉,它的形状像口井,它的本体是石头。想要取这泉水饮用的人,都必须清洗思想,跪着去舀它,那么这泉水就会飞也似地喷出来,数量足够你用的了。如果心地肮赃,那么这泉水就不冒出来了。这大概是神灵用来试探人心的东西吧。

樊山致雨

【原文】

樊东之口,有樊山,若天旱,以火烧山,即至大雨。今往有验。

【译文】

樊口的东面有座樊山。如果天旱,就放火烧山,立即就会天降大雨。至今都灵验。

孔窦清泉

【原文】

空桑之地,今名为孔窦,在鲁南,山之穴外,有双石,如桓楹起立,高数丈。鲁人弦歌祭祀,穴中无水,每当祭时,洒扫以告,辄有清泉自石间出,足以周事。既已,泉亦止。其验至今存焉。

【译文】

空桑这个地方,现在叫孔窦,在鲁国南山的山洞里。它外面有一对山石,像房屋的石柱一样竖立在那里,高达数丈,鲁国人在这里歌舞祭祀。山洞里面没有水,但每到祭祀的时候,洒扫清洁,祷告神明之后,便有清澈的泉水从山石间溢出,足够祭祀活动使用。祭祀结束,泉水就自然停止了。这种灵验,至今依然存在。

龟化城

【原文】

秦惠王二十七年,使张仪筑成都城,屡颓①。忽有大龟浮于江,至东子城东南隅而毙。仪以问巫。巫曰:“依龟筑之。”便就,故名龟化城。

【注释】

①颓:倒塌。

【译文】

战国时,秦惠文王二十七年,惠文王派大臣张仪去筑成都城。筑了多次,城墙都倒塌了。一天,忽然有一只大乌龟浮在江面上,但游到城东的子城东南角就死了。张仪为这事去询问巫师,巫师回答说:“按照乌龟的外形筑城。”依其言,城果然筑成了。所以这座城叫做“龟化城”。

城沦为湖

【原文】

由拳县,秦时长水县也。始皇时童谣曰:“城门有血,城当陷没为湖。”有妪闻之,朝朝往窥。门将欲缚之。妪言其故。后门将以犬血涂门,妪见血,便走去。忽有大水,欲没县。主簿令干入白令,令曰:“何忽作鱼?”干曰:“明府亦作鱼。”遂沦为湖。

【译文】

由拳县,是秦代的长水县。秦始皇时,有童谣唱道:“城门有血,城当陷没为湖。”有个老妇人听到后,就天天到城门来悄悄观看。守城的将吏要抓她,于是老妇人就说明了前来偷看的原因。后来,守城将吏就将狗血涂在城门上。老妇人看到城门上果真有血,就跑开了。一天,忽然涨大水,县城即将被淹没。县里的主簿派主管府吏去报告县令。县令看见前来报告的府吏,问道:“你怎么忽然变成鱼的样子了?”府吏说:“大人,您也变成鱼的样子了!”就这样,这个县陷落成湖泊了。

丹砂井

【原文】

临沅县有廖氏,世老寿。后移居,子孙辄残折①。他人居其故宅,复累世寿。乃知是宅所为。不知何故。疑井水赤。乃掘井左右,得古人埋丹砂数十斛;丹汁入井,是以饮水而得寿。

【注释】

①残折:夭折。

【译文】

临沅县有一户姓廖的人家,世世代代都长寿。后来,这家人移居别处,子孙的寿命缩短了。别的人家迁到廖家老宅居住,也是世代长寿。这才知道是这个宅院使人长寿,但不清楚具体原因。怀疑与井水是红色的有关,于是挖掘井房左右两边,发现有古人埋藏的几十斛朱砂。朱砂经水浸湿的汁液渗入井里,所以饮用这口井水的人就能长寿。

江东馀腹

【原文】

江东名“馀腹”者:昔吴王阖闾江行,食脍,有余,因弃中流,悉化为鱼;今鱼中有名“吴王脍馀”者,长数寸,大者如箸,犹有脍形。

【译文】

江东有一种名叫“馀腹”的鱼,是从前吴王阖闾巡游长江宴饮时,丢弃到江里的剩余生鱼片变化而成的。现在有一种名叫“吴王脍馀”的鱼,长约几寸,像筷子一样大小,还可见生鱼片的形状。

蜾蠃①

【原文】

土蜂,名曰“蜾蠃”,今世谓“”,“细腰”之类。其为物雄而无雌,不交,不产;常取桑虫或阜螽子育之,则皆化成己子。亦或谓之“螟蛉”。《诗》曰:“螟蛉有子,果蠃负之”,是也。

【注释】

①蜾蠃(guǒ luǒ):寄生蜂的一种。亦名蒲卢。腰细,体青黑色,长约半寸,以泥土筑巢于树枝或壁上,捕捉螟蛉等害虫,为其幼虫的食物,古人误以为收养幼虫。

【译文】

有一种野蜂,名叫蜾蠃,现在叫做,属于细腰蜂一类。作为生物,它却只有雄虫,没有雌虫,不交配,不产子。它常常捕捉桑虫或阜螽的幼虫来养育,把它们都当做自己产的幼虫。也有人称它们为“螟蛉”。《诗经》上说“螟蛉有子,果蠃负之”(螟蛉有了幼虫,蜾蠃来喂养),就是指这事。

木蠹①

【原文】

木蠹,生虫,羽化为蝶。

【注释】

木蠹(dù):蛀蚀木头的虫子。

【译文】

木头被蛀蚀,生成虫子,虫子长出翅膀变化成蝴蝶。

柯亭笛

【原文】

蔡邕尝至柯亭,以竹为椽,邕仰盼之,曰:“良竹事。”取以为笛,发声辽亮。一云,邕告吴人曰:“吾昔尝经会稽高迁亭,见屋东间第十六竹椽可为笛。”取用,果有异声。

【译文】

蔡邕曾经来到柯亭,那里的人用竹子做屋椽。蔡邕抬头打量那竹椽,说:“好竹子啊!”便拿来把它做成了笛子,这笛子吹奏起来发音嘹亮。一种说法是,蔡邕对吴郡的人说:“我过去曾经路过会稽郡高迁亭,看见房子东头第十六根竹椽可以做笛。拿下来做成了笛子,果然能吹出奇异的音质。”

搜神记 卷十四

蒙双氏

【原文】

昔高阳氏,有同产而为夫妇,帝放之于崆峒之野。相抱而死。神鸟以不死草覆之,七年,男女同体而生。二头,四手足,是为蒙双氏。

【译文】

古时高阳氏的时候,有两个同一母亲生下来的人成了夫妻,颛顼帝把他们流放到崆峒山边的原野上,两人互相抱着死了。仙鸟用不死之草覆盖了他们,七年后,这男女两人长在同一个身体上,又活了。两个头,四只手,四只脚,这就是蒙双氏。

盘瓠子孙

【原文】

高辛氏,有老妇人,居于王宫,得耳疾,历时,医为挑治,出顶虫,大如茧。妇人去,后置以瓠篱,覆之以盘,俄尔顶虫乃化为犬。其文五色。因名盘瓠,遂畜之。

时戎吴强盛,数侵边境,遣将征讨,不能擒胜。乃募天下有能得戎吴将军首者,赠金千斤,封邑万户,又赐以少女。后盘瓠衔得一头,将造王阙。王诊视之,即是戎吴。为之奈何?群臣皆曰:“盘瓠是畜,不可官秩①,又不可妻。虽有功,无施也。”少女闻之,启王曰:“大王既以我许天下矣。盘瓠衔首而来,为国除害,此天命使然,岂狗之智力哉。王者重言,伯者重信,不可以女子微躯,而负明约于天下,国之祸也。”王惧而从之。令少女从盘瓠。

盘瓠将女上南山,草木茂盛,无人行迹。于是女解去衣裳,为仆竖之结,着独力之衣,随盘瓠升山,入谷,止于石室之中。

王悲思之,遣往视觅,天辄风雨,岭震,云晦,往者莫至。

盖经三年,产六男,六女。盘瓠死,后自相配偶,因为夫妇。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裁制皆有尾形,后母归,以语王,王遣使迎诸男女,天不复两。衣服褊裢,言语侏儒(人离),饮食蹲踞,好山恶都。王顺其意,赐以名山,广泽,号曰蛮夷。蛮夷者,外痴内黠,安土重旧,以其受异气于天命,故待以不常之律。田作,贾贩,无关儒,符传,租税之赋。有邑,君长皆赐印绶。冠用獭皮,取其游食于水。今即梁汉、巴蜀、武陵、长沙、庐江郡夷是也。用糁,杂鱼肉,叩槽而号,以祭盘瓠,其俗至今。故世称“赤髀,横裙,盘瓠子孙。”

【注释】

①官秩:授予官职。

【译文】

高辛氏时,有个住在宫里的老妇人,患有耳病一段时间了。医生给她诊治时,从耳朵里挑出一只像茧那样大的虫。老妇人走后,医生把虫放在瓠(瓢)里,用盘子盖上。一会儿这只虫变成了一条狗,身上有五颜六色的花纹,因此把它叫做“盘瓠”,养了起来。

那时,北方戎族中的吴部很强盛,多次侵犯边境。帝王派兵征讨,但未能获胜擒敌。于是他向天下发布招募令,承诺谁能获取吴戎部将军的首级,即赏黄金千斤,封食邑万户,并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后来,盘瓠口衔一颗人头,送到王宫。帝王仔细查看,确认这就是吴戎部将军的人头。这事该怎么办呢?大臣们都说:“盘瓠是畜生,不能封官职,给俸禄,又不能娶人为妻,所以即使它有功劳,也不能按招募令赏赐。”帝王的小女儿听说这事后,启禀帝王:“大王已经用我向天下承诺,盘瓠确实衔得敌将首级来,为国家除了大害,这是上天的安排,哪里是狗的智力能办到的呢!称王的君主重守诺言,称霸的君主重守信用,不能因为轻微的小女,违背公开向天下许下的诺言,那样将是国家的祸患。”帝王害怕背弃诺言的后果,就顺从了女儿的意愿,叫她跟随盘瓠去了。

盘瓠带着帝王的小女儿上了南山,山上草木茂盛,荒无人烟。于是帝女脱去原来的衣服,像奴仆一样穿上干粗活的衣服,跟着盘瓠登山穿谷,最后住在山石洞里。

后来帝王哀怜思念女儿,曾派人前去打探寻找。但是,人一去,就风雨交加,地动山摇,天昏地暗,没有人能到达他们那里。

三年过后,他们生育了六个男孩和六个女孩。盘瓠死后,儿女们自相婚配,结为夫妻。他们用树皮织成布,用草籽染上色,制成衣服。他们喜欢色彩斑斓的衣服,缝制的衣服都有尾巴的样子。后来,他们的母亲回到王宫,将这些情形告诉了帝王,帝王派人接回这些人。去时,天上再没有下雨了。这些人衣服短小,言语难懂,蹲在地上吃饭,喜欢山野,厌恶都市。帝王依顺他们的意愿,赐予名山大川,把他们称为“蛮夷”。蛮夷人表面愚笨,内心狡黠,安心乡土,看重旧俗。因为他们接受了上天赋予的特有气质,所以就要用特殊的法律来对待他们。他们事农经商,都不需关卡凭证和缴纳税赋。对他们的首领,都授予一定官职。他们的帽子用獭皮制成,这是取他们生产生活在水里的意思。现在的梁山、汉中、巴、蜀、武陵、长沙、庐江等郡的夷人就是这样。他们吃的米饭里掺杂有鱼肉,用敲打木槽为节奏,高声呼喊的方式来祭祀盘瓠,这种习俗流传至今。所以人们说:“裸露大腿,腰系短裙的人,是盘瓠的子孙。”

鹄苍衔卵

【原文】

古徐国宫人娠而生卵,以为不祥,弃之水滨。有犬,名鹄苍,衔卵以归。遂生儿,为徐嗣君。后鹄苍临死,生角而九尾,实黄龙也。葬之徐里中。见有狗垄在焉。

【译文】

古徐国的一个宫女怀孕后,生下的是一个蛋,她认为这是不祥的征兆,把它丢到了河边。有一条名叫“鹄苍”的狗,把这个蛋衔了回来。这个蛋孵化出一个男孩,他长大后成为徐国的太子。后来鹄苍临死之时,头上生出角,身上长出九条尾巴,原来,它就是一条黄龙。它死后埋葬在徐国的乡村里,至今还能看见一座狗墓在那里。

羌豪袁釰

【原文】

袁釰者,羌豪也,秦时,拘执①为奴隶,后得亡去,秦人追之急迫,藏于穴中,秦人焚之,有景相如虎来为蔽,故得不死。诸羌神之,推以为君。其后种落炽盛②。

【注释】

①拘执:抓捕。

②炽盛:繁盛。

【译文】

袁釰是羌族部落首领。从前,他曾经被秦国抓捕当做奴隶,后来逃跑了。逃跑时,被秦国人追得很急,他就躲进一个山洞中。秦人用火烧山洞,这时有一个外形轮廓像老虎的动物,为他遮挡了火焰,因而没有被烧死。羌族人把他当做神,推举他为首领。从此以后,羌族部落繁盛起来。

窦氏蛇

【原文】

后汉定襄太守窦奉妻生子武,并生一蛇。奉送蛇于野中,及武长大,有海内俊名。母死,将葬未窆,宾客聚集,有大蛇从林草中出,径来棺下,委地①俯仰,以头击棺,血涕并流,状若哀恸,有顷而去。时人知为窦氏之祥。

【注释】

①委地:蜷伏于地。

【译文】

后汉定襄郡太守窦奉的妻子生儿子窦武时,同时还生下了一条蛇,窦奉把蛇送到了乡野中。窦武长大后,在国内享有美名。他母亲去世了,亲朋好友都来送葬,就在将要下葬时,有一条大蛇从林间草丛爬出,直接来到棺木下,头一上一下地摆动,还用头撞击棺木,血泪并流,那样子好像非常悲哀痛苦,过了一会儿才离去。当时,人们都觉得这是窦氏家族的吉祥征兆。

马皮蚕女

【原文】

旧说:太古之时,有大人远征,家无余人,唯有一女,牡马一匹,女亲养之。穷居幽处,思念其父,乃戏马曰:“尔能为我迎得父还,吾将嫁汝。”马既承此言,乃绝缰而去。径至父所。父见马,惊喜,因取而乘之。马望所自来,悲鸣不已。父曰:“此马无事如此,我家得无有故乎?”亟①乘以归。

为畜生有非常之情,故厚加刍养。马不肯食。每见女出入,辄喜怒奋击。如此非一。父怪之,密以问女,女具以告父:“必为是故。”父曰:“勿言。恐辱家门。且莫出入。”于是伏弩射杀之。暴皮于庭。父行,女以邻女于皮所戏,以足蹙之曰:“汝是畜生,而欲取人为妇耶!招此屠剥,如何自苦!”言未及竟,马皮蹶然而起,卷女以行。邻女忙怕,不敢救之。走告其父。父还求索,已出失之。

后经数日,得于大树枝间,女及马皮,尽化为蚕,而绩于树上。其茧纶理厚大,异于常蚕。邻妇取而养之。其收数倍。因名其树曰桑。桑者,丧也。由斯百姓竞种之,今世所养是也。言桑蚕者,是古蚕之余类也。

案《天官》:“辰,为马星。”《蚕书》曰:“月当大火,则浴其种。”是蚕与马同气也。《周礼》“教人职掌,禁原蚕者。”注云:“物莫能两大,禁原蚕者,为其伤马也。”汉礼皇后亲采桑祀蚕神,曰:“菀窳妇人,寓氏公主。”公主者,女之尊称也。菀窳妇人,先蚕者也。故今世或谓蚕为女儿者,是古之遗言也。

【注释】

①亟(jí):急切。

【译文】

过去传说,在遥远的古代,有一户人家,家长远征到前方,家里没有别的人,只有一个女儿,还有一匹公马,由女儿饲养。由于家处偏僻之地,该女子感到很孤独,十分思念父亲,于是逗弄马,说:“你能为我接回父亲,我就嫁给你。”马听了这话后,就挣断缰绳,径直跑到她父亲的驻地。马主人看见马非常惊喜,牵过来就骑上。可是马朝着来的方向,不停地悲鸣。马主人说:“这马无缘无故地这样悲鸣,是不是我家有什么变故啊?”于是急忙骑着马回到家里。

这匹马虽是畜生却通人性,所以主人对它待遇特别优厚,给它的草粮特别充足,可是马却不太肯吃。每当见到女儿进出,就喜怒无常,兴奋跳跃,这样已不止一两次了。父亲觉得很奇怪,就悄悄问女儿,女儿把自己曾与马说玩笑话的事告诉了父亲,认为一定是这个原因。父亲对女儿说:“不要对外人说,不然会有辱自家的名声。你暂时不要再进进出出。”于是主人躲在暗处,用弓箭射死这匹马,把马皮晒在院里。父亲外出,女儿与邻居女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时,用脚踢着马皮说:“你这个畜生,还想娶人为妻吗?你被这样屠杀剥皮,不是自讨苦吃吗?”话还没说完,马皮突然飞扬,卷起她就飞起来。邻居女孩慌乱害怕,不敢相救,跑去告诉女儿父亲。父亲回来,四处寻找,但马皮早已飞走,不见踪影了。

过了几天后,父亲才在一棵大树的枝桠间发现,女儿和马皮都变成了蚕,在树上吐丝作茧,那个蚕茧丝粗个大,不同于普通蚕茧。乡邻农妇取下来饲养,收获的蚕丝,比普通蚕茧多几倍。因此把那种树叫做“桑”。桑,就是丧的意思。从此人们都种植桑树了。这就是现在养蚕的树。叫它桑蚕,因为它是古蚕留下来的种类。

按《天官》所说,辰是马星。《蚕书》说:“月亮位在大火星时,就要选蚕种。”这里蚕与马是同样的气质。《周礼》“马质”职掌“禁饲二次蚕”,注释说:“两样同样气质的特种,不能同时增长。禁饲二次蚕,是因为害怕它会损伤马。”汉代的礼制是,皇后亲自采桑祭祀蚕神,蚕神有“菀窳妇人”和“寓氏公主”。公主,是对那个变为蚕的女儿的尊称;菀窳妇人,是最先教人养蚕的人。因此,现在有人把蚕叫为女儿,这是古代流传下来的说法。

嫦娥奔月

【原文】

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之以奔月,将往,枚筮之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①,毋恐毋惊。后且大昌。”嫦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

【注释】

①晦芒:阴暗。

【译文】

后羿从西王母处求得长生不老的仙药,后羿的妻子嫦娥偷吃了仙药后飞奔月宫。嫦娥动身之前,曾让巫师有黄占卜,有黄占卜后说:“吉利。卦是轻快的归妹,将要独自西行。如遇阴暗天气,也不用害怕惊慌,以后就会昌盛。”于是嫦娥飞入月宫,她就是月宫里的蟾蜍。

兰岩双鹤

【原文】

荥阳县南百余里,有兰岩山,峭拔千丈,常有双鹤,素羽皦然①,日夕偶影翔集。相传云:“昔有夫妇隐此山,数百年,化为双鹤,不绝往来。”忽一旦,一鹤为人所害,其一鹤岁常哀鸣。至今响动岩谷,莫知其年岁也。

【注释】

①皦(jiǎo)然:洁白光亮貌。

【译文】

荥阳县南面一百多里处,有座兰岩山,笔直陡峭,高千丈。山中常见一对羽毛特别漂亮的白鹤,双飞双栖,终日形影不离。相传说:“从前,有对夫妻隐居在这山里,几百年后,变成一对白鹤,仍然长年厮守在一起。”忽然一天早晨,一只鹤被人害死,另一只鹤长年在那里哀叫。至今叫声还在山谷震荡,没有人知道有多少年了。

毛衣女

【原文】

豫章新喻县男子,见田中有六七女,皆衣毛衣,不知是鸟。匍匐往得其一女所解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诸鸟。诸鸟各飞去,一鸟独不得去。男子取以为妇。生三女。其母后使女问父,知衣在积稻下,得之,衣而飞去,后复以迎三女,女亦得飞去。

【译文】

豫章郡新喻县有一个男子,看见田野里有六七个女子,都穿着羽毛做的衣裳。他不知道这些女子都是鸟,就伏在地上偷偷爬过去,拿过一个女子脱下的羽毛衣裳藏了起来。之后他又向其他鸟爬去,那些鸟都各自飞走了,只有一只鸟不能飞走。男子就娶她为妻,生下三个女儿。后来母亲让女儿探问父亲,得知羽毛衣藏在稻谷堆里,她找到羽毛衣,穿上就飞走了。过后她又来接三个女儿,女儿们也跟她一起飞走了。

黄母化鼋

【原文】

汉灵帝时,江夏黄氏之母浴盘水中,久而不起,变为鼋矣。婢惊走告。比家人来,鼋转入深渊。其后时时出见。初,浴,簪一银钗,犹在其首。于是黄氏累世不敢食鼋肉。

【译文】

汉灵帝时,江夏郡有一户黄姓人家的母亲在盘水河里洗浴,很久没有起来,结果变成一只鼋。同去的婢女慌忙跑回去报告,等到家人来到时,这只鼋已经到了深潭。之后这只鼋时常浮现,当初黄母洗澡时头上别的一只银钗,还在鼋头上。因此黄姓家人连续几代都不敢吃鼋肉。

宣母化鼋

【原文】

吴孙皓宝鼎元年六月,晦,丹阳宣骞母,年八十矣。亦因洗浴化为鼋,其状如黄氏。骞兄弟四人,闭户卫之,掘堂上作大坎①,泻水其中。鼋入坎游戏。一二日间,恒延颈外望,伺户小开,便轮转自跃入于深渊。遂不复还。

【注释】

①坎:坑穴。

【译文】

东吴孙皓宝鼎元年六月末,丹阳郡人宣骞的母亲年已八十,也在洗澡时变成了鼋,情形与江夏郡黄氏相似。宣骞兄弟四人关上家里的门守住宅,在厅堂挖一个大坑,放进水。鼋爬进水坑游玩了一两天,但仍常常伸长脖子向外张望。一天,趁门打开了一点儿就自己跳出去,爬进深潭里,没有再回来。

老翁作怪

【原文】

汉献帝建安中,东郡民家有怪;无故,瓮器自发訇訇①作声,若有人击。盘案在前,忽然便失,鸡生子,辄失去。如是数岁,人甚恶之。乃多作美食,覆盖,着一室中,阴藏户间窥伺之。果复重来,发声如前。闻,便闭户,周旋室中,了无所见。乃暗以杖挝之。良久,于室隅间有所中,便闻呻吟之声,曰:“哊!哊!宜死。”开户视之,得一老翁,可百余岁,言语了不相当,貌状颇类于兽。遂行推问,乃于数里外得其家,云:“失来十余年。”得之哀喜。后岁余,复失之。闻陈留界复有怪如此。时人咸以为此翁。

【注释】

①訇訇(hōng hōng):形容巨大声响。

【译文】

汉献帝建安年间,东郡一个老百姓家发生怪事。无缘无故地一只瓮会自己产生震动,发出铿铿铿的声音,好象有人在敲击。盘子和案桌本来在面前,忽然之间便消失了。鸡生了蛋,总是丢失。像这样已经有好几年了,人们非常厌恶这些事。于是就烧了很多美味佳肴,把它遮盖好,放在一个房间里,这个人便暗中潜伏在门背后,偷偷地等待着。那怪物果然又来了,发出的声音还是像过去那样。这潜伏着的人一听见这声音就马上把门关上,但在房间里周旋了好半天,什么也没看见。于是这人就在暗中用棍子到处乱打,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感觉在墙角边有什么东西被打着了,接着便听见呻吟的声音说:“唉哟,哎哟,要死了!”开门一看,发现一个老头,大约有一百多岁,但说起话来却一点儿也不相称,他的容貌形态很像野兽。于是就去打听查询,结果在几里以外找到了他的家,他家里的人说:“他已失散了十多年。”家里找到了他又悲哀又高兴。过了一年多,家中又不见他回来了。听说陈留郡的边界上又出现了像上面所说的那种怪事,当时的人都认为就是这个老头搞的。

搜神记 卷十五

王道平妻

【原文】

秦始皇时,有王道平,长安人也,少时与同村人唐叔偕女,小名父喻,容色俱美,誓为夫妇。寻王道平被差征伐,落堕南国,九年不归,父母见女长成,即聘与刘祥为妻,女与道平,言誓甚重,不肯改事。父母逼迫,不免出嫁刘祥。经三年,忽忽不乐,常思道平,忿怨之深,悒悒①而死。

死经三年,平还家,乃诘邻人:“此女安在?”邻人云:“此女意在于君,被父母凌逼,嫁与刘祥,今已死矣。”平问:‘墓在何处?”邻人引往墓所,平悲号哽咽,三呼女名,绕墓悲苦,不能自止。平乃祝曰:“我与汝立誓天地,保其终身,岂料官有牵缠,致令乖隔,使汝父母与刘祥,既不契于初心,生死永诀。然汝有灵圣,使我见汝生平之面。若无神灵,从兹而别。”言讫,又复哀泣逡巡。

其女魂自墓出,问平:“何处而来?良久契阔②。与君誓为夫妇,以结终身,父母强逼,乃出聘刘祥,已经三年,日夕忆君,结恨致死,乖隔幽途。然念君宿念不忘,再求相慰,妾身未损,可以再生,还为夫妇。且速开冢,破棺,出我,即活。”平审言,乃启墓门,扪看。其女果活。乃结束随平还家。

其夫刘祥闻之,惊怪,申诉于州县。检律断之,无条,乃录状奏王。王断归道平为妻。寿一百三十岁。实谓精诚贯于天地,而获感应如此。

【注释】

①悒悒:忧郁,愁闷。

②契阔:久别。

【译文】

秦始皇时,有个叫王道平的,是长安人。他年少时,与同村人唐叔偕如花似玉的女儿(小名叫父喻)订有婚约。不久,王道平被征兵役去了前线,后来流落南方,九年没有回家。父喻父母看见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王道平又不知生死,便将她许配给了刘祥为妻。父喻虽不情愿,但父命难违,只得作罢。出嫁之后的三年中,她一直精神不定,闷闷不乐,常常想念王道平,终因抑郁而死。

父喻死后三年,王道平回到了家中。他问乡邻:“这个女子如今在哪里?”乡邻告诉他:“这女子的心在你身上,却被父母逼迫嫁给了刘祥,现在已经死了。”王道平问:“她的坟墓在哪里?”乡邻就引他去了墓地。王道平泣不成声,反复呼叫父喻的名字,绕着坟墓痛哭哀叹,感情不能控制。他对着坟墓祝祷说:“我和你曾对天地起誓,厮守终身。哪里料到官差缠身,造成你我长久分离,致使你父母逼你嫁给刘祥。我们不能实现当初的心愿,已生死永别。但是你如能显灵,就让我再见一次你生前面容;如没有神灵,我们就从此分别了。”说完,他又痛哭不止。

过了一会儿,父喻的灵魂从坟墓中出来,问王道平:“你从哪里来?你我分别这么久了。我曾与你盟誓结为夫妻,相伴终身。父母强逼,被迫嫁给刘祥。出嫁三年,日夜都在思念你,终含恨而死,被隔离在阴间。不过念你旧情不忘,心存安慰,我的身体没有损坏,能够复活,重新结成夫妻。要赶快挖开坟墓打开棺材,启出我,我就能活过来了。”王道平考虑了一会儿,就挖开了墓门,用手试探父喻的身体,父喻果然活了过来。于是父喻整理修饰了一番后,两人一道回家了。

刘祥听说后,十分惊异,就去州县官府申诉。官府审理此案时,查找不到符合断案的法律条文,只好照录案情,上报朝廷。朝廷判决父喻给王道平做妻子。后来,夫妻二人均活了一百三十岁。这实在是他们的忠贞不移感动了天地,得到了这样的好报。

贾文合娶妻

【原文】

汉献帝建安中,南阳贾偶,字文合,得病而亡。时有吏,将诣太山司命,阅簿,谓吏曰:“当召某郡文合,何以召此人?可速遣之。”

时日暮,遂至郭外树下宿,见一年少女独行,文合问曰:“子类衣冠,何乃徒步?姓字为谁?”女曰:“某,三河人,父见为弋阳令,昨被召来,今却得还,遇日暮,惧获瓜田李下之讥,望君之容,必是贤者,是以停留,依凭左右。”文合曰:“悦子之心,愿交欢于今夕。”女曰:“闻之诸姑:女子以贞专为德,洁白为称。”文合反复与言,终无动志。天明,各去。

文合卒已再宿,停丧将殓,视其面,有色,扪心下,稍温,少顷,却苏①。

后文合欲验其实,遂至弋阳,修刺谒令,因问曰:“君女宁卒而却苏耶?”具说女子姿质,服色,言语,相反覆本末。令入问女,所言皆同。乃大惊叹。竟以此女配文合焉。

【注释】

①苏:苏醒。

【译文】

汉献帝建安年间,南阳郡人贾偶,字文合,生病死亡。他刚死,阴间的小吏就把他带到泰山,司命查看生死簿后,对鬼吏说:“应当召另一个郡的文合,为什么召这个人?赶快把他送回去。”

这时天已黑了,贾文合就到城外树下过夜。他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单身夜行,就问道:“看你穿戴,像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怎么单身步行呢?敢问小姐姓名?”女子说:“我是三河人氏,父亲现任弋阳县令。昨天被鬼召来,今天又放我回去,虽然天已经黑了,因担心招来瓜田李下的嫌疑,所以只得夜行赶路。看你的样子,一定是贤良之人,因此停留下来,在你旁边,也有所依靠。”文合说:“你这样想,我很高兴,希望今天晚上就和你结为夫妻。”女子说:“姑姑们说,女子以贞节专一为美德,以纯洁清白为宝贵。”文合反复要求,女子始终没有动摇,天亮各自离去。

文合断气已经两天了,停丧将要殓尸时,看他脸上还有血色,摸他心窝里也还有点温度,过了一会儿,他居然苏醒了过来。

后来,文合想验证这件事的真实性,就到弋阳,送上名帖拜见了县令。他问县令:“您女儿真是死后又苏醒过来的吗?”然后详细地讲述了他所见女子的容貌特点、衣服颜色,以及他们对话的全部情形。县令进去问女儿,女儿所说和文合的讲述完全相同。县令大为惊叹,最后将女儿许配给文合为妻。

方相脑

【原文】

汉建安四年二月,武陵充县妇人李娥,年六十岁,病卒,埋于城外,已十四日。

娥比舍有蔡仲,闻娥富,谓殡当有金宝,乃盗发冢求金,以斧剖棺。斧数下,娥于棺中言曰:“蔡仲!汝护我头。”仲惊,遽便出走,会为县吏所见,遂收治。依法,当弃市。娥儿闻母活,来迎出,将娥回去。

武陵太守闻娥死复生,召见,问事状。娥对曰:“闻谬为司命所召,到时,得遣出,过西门外,适见外兄刘伯文,惊相劳问,涕泣悲哀。娥语曰:‘伯文!我一日误为所召,今得遣归,既不知道,不能独行,为我得一伴否?又我见召在此,已十余日,形体又为家人所葬埋,归,当那得自出?’伯文曰:‘当为问之。’即遣门卒与户曹相问:‘司命一日误召武陵女子李娥,今得遣还,娥在此积日,尸丧,又当殡殓,当作何等得出;又女弱,独行,岂当有伴耶?是吾外妹,幸为便安之。’答曰:‘今武陵西界,有男子李黑,亦得遣还,便可为伴。兼敕黑过娥比舍蔡仲,发出娥也。’于是娥遂得出。与伯文别,伯文曰:‘书一封,以与儿佗。’娥遂与黑俱归。事状如此。”

太守闻之,慨然①叹曰:“天下事真不可知也。”乃表,以为:“蔡仲虽发冢为鬼神所使;虽欲无发,势不得已,宜加宽宥。”诏书报可。

太守欲验语虚实,即遣马吏于西界,推问李黑,得之,与黑语协。乃致伯文书与佗,佗识其纸,乃是父亡时送箱中文书也。表文字犹在也,而书不可晓。乃请费长房读之,曰:“告佗:我当从府君出案行部,当以八月八日日中时,武陵城南沟水畔顿。汝是时必往。”

到期,悉将大小于城南待之。须臾果至,但闻人马隐隐之声,诣沟水,便闻有呼声曰:“佗来!汝得我所寄李娥书不耶?”曰:“即得之,故来至此。”伯文以次呼家中大小,久之,悲伤断绝,曰:“死生异路,不能数得汝消息,吾亡后,儿孙乃尔许大!”良久,谓佗曰:“来春大病,与此一丸药,以涂门户,则辟来年妖疠②矣。”言讫,忽去,竟不得见其形。至来春,武陵果大病,白日皆见鬼,唯伯文之家,鬼不敢向。费长房视药丸,曰:“此‘方相’脑也。”

【注释】

①慨然:感慨貌。

②疠(lì):瘟疫。

【译文】

汉献帝建安四年二月,武陵郡充县妇人李娥,年已六十岁,生病死亡,被埋葬在城外,已有十四天了。

李娥的邻居蔡仲,听说李娥很富有,心想随葬品中应有金银珍宝,就去偷偷挖开坟墓盗窃金银。他用斧头砍劈棺木,刚劈了几斧头,李娥在棺材里喊道:“蔡仲,你不要劈到我的头!”蔡仲当即吓得惊慌不已,慌忙逃离墓地,谁知恰巧被县吏撞见,当即拘捕。依照律例,盗墓者应当被处死并陈尸街头示众。李娥的儿子知道母亲复活,就来把母亲接回家了。

武陵太守听说李娥死而复生,召见她询问这件事的具体情况,李娥详细讲述了经过:“听说被司命错召,到时会放回来。我被放回来后,走到西门外,遇到了表兄刘伯文,都很惊讶,伤心落泪,互相问候。我告诉他:‘伯文,我一时被误召,现在被放回去了,但我不认识回去的路,不能自己回去,能不能为我找一个伴?我被召到这里已有十多天了,身躯已被家里埋葬了,怎么样才能从坟墓里出来?’伯文说:‘我替你打听一下。’伯文马上派门卒去询问户曹:“司命一天错召了武陵李娥,现在得以遣返,但她在此已有时日,该怎么出去呢?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一个人独行?她是我表妹,希望能妥善安置她。”户曹回答说:‘现在武陵西边的男子李黑,也要被放回去,可以为她作伴。同时叫李黑去告诉李娥的邻居蔡仲,让他去挖出李娥。’这样我就得以出来。与伯文分别时,他说:‘有一封信,捎给我的儿子刘佗。’我就和李黑一起回来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太守听了,十分感慨,说:“天下的事,真是无法理解。”于是他向上奏请:“蔡仲虽然掘墓是真,但是鬼神差遣,即使他不想去挖,情势也不允许,因此,应该宽恕。”皇帝下诏批复同意赦免蔡仲。

太守还想验证李娥所说的真实性,就派遣马吏到西边去查找李黑,经询问,李娥所说与李黑所说一致。于是顺便带回刘伯文给刘佗的信。刘佗认得那信纸确是自己父亲死时陪葬的箱子中的文书,上面的文字还在,但信却读不懂,就请费长房来读。信上说:“告诉佗儿,我要随泰山府君办案外出,会在八月八日中午时,在武陵城南水沟旁稍作停留,到时你一定要去那里。”

到了那天,刘佗带领全家大小在城南等候。一会儿,刘伯文果然出现了,只听见隐隐约约有人马过来的声音。走到水沟边,就听见有人喊道:“刘佗过来,你收到我让李娥捎的信了吗?”刘佗说:“正是得到信,才来到这里的。”刘伯文依次呼唤家中大小,见面很久,都还在悲伤,他说:“死和生在不同的世界,不能时常知道你们的消息。我死后,儿孙竟然有这么多人了。”又过了很久,他对刘佗说:“明年开春将流行病疫,给你们一颗药丸,把它涂在门上,就能避免明年的病疫疠气了。”说完后,突然离去,始终没有见到他的形体模样。到了第二年春天,武陵县果然疾病流行,白天都能见到鬼,只有刘伯文一家鬼不敢去。费长房看了刘家的药丸说:“这是驱疫的方相的脑髓。”

史姁神行

【原文】

汉,陈留考城,史姁,字威明,年少时,尝病,临死,谓母曰:“我死,当复生。埋我,以竹杖柱于瘗①上,若杖折,掘出我。”及死,埋之柱,如其言。七日,往视,杖果折。即掘出之,已活。走至井上,浴,平复如故。

后与邻船至下邳卖锄,不时售,云:“欲归。”人不信之,曰:“何有千里暂得归耶?”答曰:“一宿便还。”即书,取报以为验。实一宿便还,果得报。

考城令江夏鄄贾和姊病,在邻里,欲急知消息,请往省之。路遥三千,再宿还报。

【注释】

①瘗(yì):埋葬。

【译文】

汉陈留郡考城县人史姁,字威明。他年轻时曾经生过大病,临死时,对母亲说:“我死后会复活,埋葬我后,要在我的坟上竖着插一根竹杖。如果竹杖折断了,就把我挖出来。”他死后,家人在埋葬他时就照他所说在坟上竖了根竹杖。第七天,当家人去看时,竹杖果然折断了,当即就把他挖了出来。史姁复活后,跑到井边洗澡,恢复得像往常一样。

后来他和乡邻乘船到下邳卖锄头,还没有卖完,他说想回家一下再来。邻人不相信,说:“这里离家有千里,怎么能很快就回去呢?”他回答说:“一夜就回来了。”邻人就给家里写了书信,让他带回去,并要求带回信,以作为验证。果然,他一夜就回来了,而且带来了邻人家里的回信。

考城县令贾和,是江夏郡鄄县人,他姐姐在家乡生了重病,他急于了解姐姐的病情,便请史妁去看望。三千里的路程,史姁两夜就回来报告了情况。

社公贺瑀

【原文】

会稽贺瑀,字彦琚,曾得疾,不知人,惟心下温,死三日,复苏。云:“吏人将上天,见官府,入曲房①,房中有层架,其上层有印,中层有剑,使瑀惟意所取;而短不及上层,取剑以出门,吏问:‘何得?’云:‘得剑’。曰:‘恨不得印,可策百神,剑惟得使社公耳。’”疾愈,果有鬼来,称社公。

【注释】

①曲房:密室。

【译文】

会稽人贺瑀,字彦琚。他曾经得了病,不省人事,只有心窝还稍有温热,死了三天后又苏醒过来。他说,鬼吏把它带上天,拜见了官府,进入一间密室,室内有一层层的架子,上层放着印,中层放着剑,叫他随意取一件。他个子矮小,够不着上层,只能从中层取出了剑。看门的小吏问他取到什么,他说:“取得剑。”门吏说:“很遗憾,没有取到印。印可以驱使所有神,剑只能行使社公的权力而已。”贺瑀病好后,果然有一个鬼来,自称是社公。

戴洋复活

【原文】

戴洋,字国流,吴兴长城人,年十二,病死。五日而苏。说:“死时,天使其酒藏吏授符箓①,给吏从幡麾,将上蓬莱、昆仑、积石、太室、庐、衡等山,既而遣归。”

妙解占候,知吴将亡,托病不仕,还乡里。行至濑乡,经老子祠,皆是洋昔死时所见使处,但不复见昔物耳。因问守藏应凤曰:“去二十余年,尝有人乘马东行,经老君祠而不下马,未达桥,坠马死者否?”凤言有之。所问之事,多与洋同。

【注释】

①符箓:符节和簿箓的统称。

【译文】

戴洋,字国流,是吴兴郡长城县人。他十二岁时,生病死了,五天后又活了过来。他说:“我死后,天帝任我为酒藏吏,授予符节簿箓,派给随从卒吏和旗帜,引我到了蓬莱、昆仑、积石、太室、庐山、衡山等名山,接着又把我送了回来。”

戴洋擅长占卜测算,预知东吴将亡国,他托病不做官,回家乡去了。走到濑乡,经过老子祠庙,这些都是戴洋当年在阴府时出使到过的地方,只是看不到当时的那些东西了。于是他问守藏应凤:“说是距今二十多年前,曾经有人骑马往东走,经过老子祠没有下马,结果还没有走到桥上,就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了,是否真有这事?”应凤回说有。所询问的事,多数都与戴洋曾经经历的相同。

颜畿托梦

【原文】

晋咸宁二年十二月,琅琊颜畿,字世都,得病,就医,张瑳自治,死于张家。棺敛已久。家人迎丧,旐①每绕树木而不可解。人咸为之感伤。引丧者忽颠仆,称畿言曰:“我寿命未应死,但服药太多,伤我五脏耳。今当复活,慎无葬也。”其父拊而祝之,曰:“若尔有命,当复更生,岂非骨肉所愿;今但欲还家,不尔葬也。”旐乃解。

及还家,其妇梦之曰:“吾当复生,可急开棺。”妇便说之。其夕,母及家人又梦之。即欲开棺,而父不听;其弟含,时尚少,乃慨然曰:“非常之事,自古有之;今灵异至此,开棺之痛,孰与不开相负?”父母从之。乃共发棺,果有生验,以手刮棺,指爪尽伤,然气息甚微,存亡不分矣,于是急以绵饮沥口,能咽,遂与出之。将护累月,饮食稍多,能开目视瞻,屈伸手足,不与人相当,不能言语,饮食所须,托之以梦。

如此者十余年。家人疲于供护,不复得操事;含乃弃绝人事,躬亲侍养,以知名州党。后更衰劣,卒复还死焉。

【注释】

①旐(zhào):引魂幡。

【译文】

晋咸宁二年十二月,琅琊人颜畿(字世都),生了病,到医生张瑳那里治病,死在了张家。尸体装进棺材好久了。颜家人去迎丧,引魂幡老是缠在树上解不开,人们都为死者悲伤。引丧的人忽然跌倒在地上,自称颜畿,说道:“我本不该死,只是服药太多了,损伤了我的五脏六腑而已。今天我就会复活,千万不要埋葬了。”颜畿的父亲抚摸着他说:“如果你能复活过来,这不正是亲人们希望的吗?现在只想要你回家,不会埋葬你。”引魂幡这才解开。

回到家里,当天夜里颜畿的妻子梦见他说:“我要复活了,赶快打开棺材。”他妻子第二天就对人说了这事。那天夜里,他母亲和家人又梦见他叫开棺材,就想立即去打开棺材,但是他父亲不答应。他弟弟颜含,当时年纪还小,但他却很有主见地说:“出乎常规的事,自古就有。现在既然神灵有显示,那么棺材开与不开的后果,哪一个损失更大呢?”父母听从了他的意见,一起去打开了棺材。果然颜畿有活着的迹象,他用手抓棺材,手指全都有伤,但是气息还是很微弱,是生是死还不能确定。于是父母急忙用汤水滴入他的口中,他能往下吞咽,就把他抬出了棺材。护理调养了几个月后,饮食慢慢增多,也能睁开眼睛张望,手脚也能伸屈,但不能与人正常交流,不能说话,想吃什么东西,就托梦告诉家人。

像这样过了十多年,他家里人都为护理他而忙碌,不能做其他事。他弟弟颜含则完全不管其他事,专门护理伺候哥哥,为此在全州都很有名。后来颜畿身体更加衰弱,最终还是死了。

婢埋尚生

【原文】

晋世,杜锡,字世嘏,家葬而婢误不得出。后十余年,开冢祔葬,而婢尚生。云:“其始如瞑目。有顷,渐觉。”问之,自谓:“当一再宿耳。”初婢埋时,年十五六,及开冢后,姿质如故。更生十五六年,嫁之,有子。

【译文】

晋代人杜锡,字世嘏。他家丧葬时,误将一个婢女留在坟墓里没有出来。十多年后,他家里要将另一个死者合葬在这个墓里,挖出墓,发现那个婢女还活着。她说:“开初就像是在睡觉,过了一会儿就慢慢醒来。”问她觉得过了多长时间,她说,也就是一两天而已。当初婢女被埋时,有十五六岁,到开墓时,面容气色跟原来一样。又过了十五六年,她出嫁还生了孩子。

冯贵人

【原文】

汉桓帝冯贵人,病亡;灵帝时有盗贼发冢,三十余年,颜色如故,但肉小冷;群贼共奸通之,至斗争相杀,然后事觉。后窦太后家被诛,欲以冯贵人配食。下邳陈公达议:“以贵人虽是先帝所幸,尸体秽污,不宜配至尊。”乃以窦太后配食。

【译文】

汉桓帝的妃子冯贵人因病死亡。到汉灵帝时,有几个盗墓者挖开了冯贵人的墓穴。埋葬已三十多年,她的容颜气色和生前一样,只是身体稍微有一点冷。那几个盗贼都要奸污尸体,闹得互相争斗砍杀,然后事情败露了。后来窦太后家被诛族,准备用冯贵人去袝祭帝庙。下邳人陈球提出异议:“冯贵人虽是先帝宠幸的妃子,但现在她的尸体已经污秽,不配用来祭祀尊贵的先帝。”于是就用窦太后祔祭帝庙。

广陵大冢

【原文】

吴孙休时,戍将于广陵掘诸冢,取板,以治城,所坏甚多。复发一大冢,内有重阁,户扇皆枢转可开闭,四周为徼道,通车,其高可以乘马,又铸铜人数十,长五尺,皆大冠,朱衣,执剑,侍列。灵坐皆刻铜人。背后石壁,言:殿中将军,或言:侍郎,常侍,似公侯之冢。破其棺,棺中有人,发已班白,衣冠鲜明,面体如生人。棺中云母,厚尺许,以白玉璧三十枚借尸。兵人辇共举出死人,以倚冢壁;有一玉,长尺许,形似冬瓜,从死人怀中透出,堕地;两耳及孔鼻中,皆有黄金,如枣许大。

【译文】

三国吴景帝孙休时候,守边将士在广陵挖开很多坟墓,取出棺木做成模板来建筑城墙。有许多棺木已腐朽无用。又挖开了一个大墓,墓内有多重房室,门扇都设有转轴,能打开关闭,四周还有道路,能通过车辆,它的高度,可以容纳人骑在马上。还有数十个铜人,高五尺,都是头戴大帽,身穿红衣,手持刀剑,分别守卫在灵位两旁。铜人背后的石壁上都刻着官职,有的是殿中将军,有的说是侍郎、常侍,像是公侯的坟墓。剖开棺木,里面的尸体头发花白,衣帽色彩鲜明,面容和身体像活人一样。棺木里铺设了一尺来厚的云母石,尸体下垫着三十枚白玉璧。兵士们抬出尸体,将它靠在墓壁上,有一块长约一尺,形似冬瓜的玉石从死人怀里滑出来,掉在地下。尸体的两个耳孔和鼻子里都塞有像枣子大小的黄金。

发栾书冢

【原文】

汉广川王好发冢。发栾书冢,其棺柩盟器,悉毁烂无余;唯有一白狐,见人惊走;左右逐之,不得,戟伤其左足。是夕,王梦一丈夫,须眉①尽白,来谓王曰:“何故伤吾左足?”乃以杖叩王左足。王觉,肿痛,即生疮,至死不差。

【注释】

①须眉:胡子眉毛。

【译文】

汉代广川王喜欢发掘坟墓。在发掘栾书的坟时,他的棺材盟器,全都毁坏腐烂了,只有一只白色的狐狸,看见人就惊慌地逃跑了。广川王手下的人去追赶它,没追上,只是用戟刺伤了它的左脚。这天晚上,广川王梦见一个男人,胡须眉毛全白了,来对广川王说:“为什么要刺伤我的左脚?”说完便用手杖敲击广川王的左脚。广川王感到肿胀疼痛,当即生了疮,一直到死都没有痊愈。

搜神记 卷十六

三疫鬼

【原文】

昔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若水,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鬼。于是正岁,命方相氏帅肆傩以驱疫鬼。

【译文】

从前,颛顼氏有三个儿子,死后都成了使人生病的恶鬼:一个居住在长江里,是传播疟疾的疟鬼;一个居住在若水中,是魍魉鬼;一个居住在人们的屋子里,善于惊吓小孩,是小鬼。于是帝王在正月里命令方相氏举行庙会,来驱赶传播疾病的恶鬼。

挽歌辞

【原文】

挽歌者,丧家之乐,执绋①者相和之声也。挽歌辞有《薤露》《蒿里》二章。汉田横门人作。横自杀,门人伤之,悲歌,言:人如薤上露,易稀灭;亦谓人死,精魂归于蒿里。故有二章。

【注释】

①执绋:为人送殡。

【译文】

挽歌,是丧家的哀乐,是送葬人在出殡路上的相互应和声。挽歌的歌词有《薤露》《蒿里》两章,是汉代贵族田横的门客所作。田横自杀身亡后,门客们十分哀伤,就唱起了悲伤的歌谣。歌词的大意是说:人就如薤叶上的露水那样,很容易蒸发消失,也就是说人死后,灵魂归附在蒿草里。所以就有了这两首挽歌。

黑衣白袷鬼

【原文】

吴兴施续为寻阳督,能言论,有门生亦有理意,常秉无鬼论。忽有一黑衣白袷客来,与共语,遂及鬼神。移日,客辞屈。乃曰:“君辞巧,理不足。仆即是鬼。何以云无?”问:“鬼何以来?”答曰:“受使来取君。期尽明日食时。”门生请乞,酸苦,鬼问:“有人似君者否?”门生云:“施续帐下都督,与仆相似。”便与俱往,与都督对坐;鬼手中出一铁凿,可尺余,按着都督头,便举椎打之。都督云:“头觉微痛。”向来转剧,食顷,便亡。

【译文】

吴兴人施续,是寻阳郡的督军,擅长言谈议论。他有一个学生,也懂得名理之学的理论,主张无鬼论。一天,突然一个黑衣白领的客人来与他交谈,自然就谈到鬼神之事。第二天,客人说不过他了,就说:“虽然你能言善辩,但是理由并不充足。我就是鬼,怎么能说没有呢?”施续的学生问他:“你为什么来这里?”鬼回答:“我受指派来索取你的性命,死期在明天吃饭的时候。”施续的学生赶忙向鬼乞求活命,神情非常悲伤痛苦。鬼问他:“这里有没有长得像你的人?”这个学生说:“施续的帐下都督,同我相像。”于是鬼和这个学生一起来到都督那里,鬼和都督相对而坐。鬼拿出一把一尺多长的铁凿,放在都督的头上,然后举起铁椎打下去。都督说:“头感觉有一点痛。”后来头痛得越来越厉害。一顿饭的工夫,就死了。

温序死节

【原文】

温序,字公次,太原祁人也,任护军校尉,行部至陇西,为隗嚣将所劫,欲生降之。序大怒,以节挝杀人,贼趋,欲杀序。苟宇止之曰:“义士欲死节。”赐剑,令自裁。序受剑,衔须着口中,叹曰:“则令须污土。”遂伏剑死。更始怜之,送葬到洛阳城旁,为筑冢。长子寿,为印平侯,梦序告之曰:“久客思乡。”寿即弃官,上书乞骸骨,归葬。帝许之。

【译文】

温序,字公次,是太原郡祁县人。温序任护军校尉,到陇西巡察时,被当地豪强势力隗嚣的部将劫击,并想生擒他。温序非常愤怒,用节杖打死来抓捕他的人,其余的贼兵一齐拥上来要杀死温序,这时,隗嚣的副将苟宇阻止贼兵,说:“义士要为名节而死。”并递过一把剑,让温序自刎。温序接过剑,将胡须衔入口中,说:“不要让胡须弄脏了泥土。”说罢,就自刎而亡。汉光武帝怜惜他,将他埋葬在洛阳城郊,建立了坟墓。温序的长子温寿被封为印平侯。他梦见温序对他说:“长久客居外地,我很思念家乡。”于是温寿就立即上书皇上,请求辞去官职,将父亲骸骨送回家乡安葬。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

文颖移棺

【原文】

汉,南阳文颖,字叔长,建安中为甘陵府丞,过界止宿,夜三鼓时,梦见一人跪前曰:“昔我先人,葬我于此,水来湍①墓,棺木溺,渍水处半,然无以自温。闻君在此,故来相依,欲屈明日暂住须臾,幸为相迁高燥处。”鬼披衣示颖,而皆沾湿。

颖心怆然,即寤。语诸左右。曰:“梦为虚耳亦何足怪。”

颖乃还眠向寐处,梦见谓颖曰:“我以穷苦告君,奈何不相愍悼乎?”颖梦中问曰:“子为谁?”对曰:“吾本赵人,今属汪芒氏之神。”颖曰:“子棺今何所在?”对曰:“近在君帐北十数步水侧枯杨树下,即是吾也。天将明,不复得见,君必念之。”颖答曰:“喏!”忽然便寤。

天明,可发,颖曰:“虽曰梦不足怪,此何太适。”左右曰:“亦何惜须臾,不验之耶?”颖即起,率十数人将导顺水上,果得一枯杨,曰:“是矣。”掘其下,未几,果得棺。棺甚朽坏,没半水中。颖谓左右曰:“向闻于人,谓之虚矣;世俗所传,不可无验。”

为移其棺,葬之而去。

【注释】

①湍:冲刷。

【译文】

东汉南阳人文颖,字叔长,献帝建安年间任甘陵府丞。一次,他外出,过了甘陵的地界,住宿下来。半夜三更时分,他梦见一个人跪在面前说:“过去,父亲把我安葬在这里,水冲刷了坟墓,棺材被积水浸没了一半,可是我自己无法摆脱这样阴冷的处境。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来求助于你。想委屈你明天暂时停留一会儿,希望你能将我迁移到地势高的干燥地方。”这个鬼还掀开衣服让文颖看,衣服都被浸湿。

文颖见了心里很难过,随即醒了过来,把这事告诉身边的人。身边的人说:“梦是虚无的,这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于是文颖又回去睡了。

刚刚睡着,文颖又梦见那鬼对他说:“我把我的困苦告诉你了,你怎么不怜悯我呢?”文颖在梦里问道:“你是谁?”鬼回答说:“我本是赵国人,现在属于汪芒,是这个地方的神灵。”文颖说:“你的棺材现在在哪里?”鬼回答:“很近,就在你驻地北面十几步的地方,水边一棵枯杨树下面,那就是我。快天亮了,不能再见你了,你一定要记住这事啊。”文颖回答说:“行。”忽然就醒了。

天亮后,要出发了,文颖说:“虽然说梦不值得奇怪,可是这梦为什么这样明明白白的呢?”他身边的人说:“那何不花一点儿时间验证一下呢?”文颖马上动身,带着十多人沿着水溯流而上,果然找到一棵枯杨树。文颖说:“就是这里。”挖掘树下的泥土,不久果然发现一副棺材,棺材朽坏严重,一半浸没在水里。文颖对身边的人说:“一直听人家说有这样的事,总认为是虚假的,看来,民间的传说也不是没有灵验的。”

他们把棺材迁到别的地方,埋葬好后就离开了。

鬼鼓琵琶

【原文】

吴,赤乌三年,句章民杨度,至余姚,夜行,有一少年,持琵琶,求寄载。度受之。鼓琵琶数十曲,曲毕,乃吐舌,擘目①,以怖度而去。复行二十里许,又见一老父,自云:“姓王,名戒。”因复载之。谓曰:“鬼工鼓琵琶,甚哀。”戒曰:“我亦能鼓。”即是向鬼。复擘眼,吐舌,度怖几死。

【注释】

①擘目:鼓起眼珠。

【译文】

三国东吴大帝(孙权)赤乌三年,句章县的一个老百姓叫杨度,他到余姚县去。夜晚赶路,有一个年轻人抱着琵琶请求搭车,杨度让他上了车。上车后年轻人弹琵琶,弹了几十支曲子,弹完后就吐出舌头,鼓起眼珠来恐吓杨度,之后离开。杨度又走了二十余里,又看见一个老头儿,他自称姓王名戒,于是又载上了这老头儿。杨度对老头儿说:“鬼很会弹琵琶,弹奏的曲调很哀伤。”王戒说:“我也会弹。”实际上,他就是先前那个鬼。鬼又鼓起眼珠,吐出舌头,杨度被吓得差点死去。

三鬼醉酒

【原文】

汉,武建元年,东莱人,姓池,家常作酒。一日,见三奇客,共持面饭至,索其酒饮。饮竟而去。顷之,有人来,云:“见三鬼酣醉①于林中。”

【注释】

①酣醉:喝得大醉。

【译文】

东汉武建元年,东莱郡有个姓池的人,他家经常酿酒。一天,他看见三个奇怪的客人,一起带着面食来他家要酒喝,喝完就走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来,说:“看见三个鬼喝得大醉,睡在树林里。”

钱小小

【原文】

吴先主杀武卫兵钱小小,形见大街,顾借赁人吴永,使永送书与街南庙,借木马二匹,以酒噗之,皆成好马,鞍勒①俱全。

【注释】

①鞍勒:马鞍和马勒。

【译文】

吴先主杀死了武卫兵钱小小。钱小小的鬼魂显形在大街上,他去见租赁中介人吴永,叫吴永出具借条向街南的祠庙借来两匹木马。钱小小口含酒喷洒木马,木马都变成了活马,马鞍和马勒都齐全。

宋定伯卖鬼

【原文】

南阳宋定伯,年少时,夜行,逢鬼,问之。鬼言:“我是鬼。”鬼问:“汝复谁?”定伯诳之,言:“我亦鬼。”鬼问:“欲至何所?”答曰:“欲至宛市。”鬼言:“我亦欲至宛市。”遂行。

数里,鬼言:“步行太迟,可共递相担,何如?”定伯曰:“大善①。”鬼便先担定伯数里。鬼言:“卿太重,将非鬼也。”定伯言:“我新鬼,故身重耳。”定伯因复担鬼,鬼略无重。如是再三,定伯复言:“我新鬼,不知有何所畏忌?”鬼答言:“惟不喜人唾。”于是共行。

道遇水,定伯令鬼先渡,听之,了然无声音。定伯自渡,漕灌作声。鬼复言:“何以有声?”定伯曰:“新死,不习渡水故耳。勿怪吾也。”

行欲至宛市,定伯便担鬼,着肩上,急执之。鬼大呼,声咋咋然,索下,不复听之。径至宛市中下着地,化为一羊,便卖之,恐其变化,唾之,得钱千五百,乃去。

当时石崇有言:“定伯卖鬼,得钱千五。”

【注释】

①大善:太好了。

【译文】

南阳人宋定伯,年轻时,一次夜里走路遇到鬼。他问鬼是谁。鬼说:“我是鬼。”鬼问他:“你又是谁?”定伯骗他说:“我也是鬼。”鬼又问:“你要到哪里去?”定伯回答说:“准备到宛县的集市去。”鬼说:“我也要到宛县集市。”遂同行。

他们一起走了好几里路。后来,鬼说:“步行太慢了,我们替换着扛起走,怎么样?”定伯说:“太好了。”鬼先扛起定伯走了几里说:“你太重了,莫非你不是鬼?”定伯说:“我是新鬼,因此身子重些。”定伯又扛着鬼走,鬼一点儿不重。他们这样轮换了很多次。定伯问鬼:“我是新鬼,不知道该惧怕忌讳什么?”鬼回答他:“唯独不喜欢被人吐口水。”接着两人又一同赶路。

途中,遇到了一条河,定伯让鬼先渡河,只见鬼渡河时,悄无声息。定伯渡河时,都有哗哗啦啦的趟水声。鬼又问:“怎么有声音呢?”定伯说:“我才死不久,还不熟悉渡河,所以才这样,不要责怪我。”

快到宛县集市了,定伯便把鬼扛到肩上,紧紧地抓住。鬼高声呼喊,哇哇乱叫,要求放它下来。定伯不理它,一直到了宛县集市上,才把它放到地上。鬼变成了一只羊,定伯就卖了它。怕它再有什么变化,就朝它吐了口水。定伯卖羊得了一千五百文钱,就走了。

当时石崇说过:“定伯卖鬼,得钱千五。”

紫玉韩重

【原文】

吴王夫差,小女,名曰紫玉,年十八,才貌俱美。童子韩重,年十九,有道术,女悦之,私交信问,许为之妻。

重学于齐、鲁之间,临去,属其父母使求婚。王怒,不与女,玉结气死,葬阊门①之外。

三年,重归,诘其父母;父母曰:“王大怒,玉结气死,已葬矣。”重哭泣哀恸,具牲币往吊于墓前。玉魂从墓出,见重流涕,谓曰:“昔尔行之后,令二亲从王相求,度必克从大愿;不图别后遭命,奈何!”玉乃左顾,宛颈而歌曰:“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既高飞,罗将奈何!意欲从君,谗言孔多。悲结生疾,没命黄垆②。命之不造,冤如之何!羽族之长,名为凤凰;一日失雄,三年感伤;虽有众鸟,不为匹双。故见鄙姿,逢君辉光。身远心近,何当暂忘。”

歌毕,欺欷流涕,要重还冢。重曰:“死生异路,惧有尤愆,不敢承命。”玉曰:“死生异路,吾亦知之;然今一别,永无后期。子将畏我为鬼而祸子乎?欲诚所奉,宁不相信。”重感其言,送之还冢。

玉与之饮燕,留三日三夜,尽夫妇之礼。临出,取径寸明珠以送重曰:“既毁其名,又绝其愿,复何言哉!时节自爱。若至吾家,致敬大王。”

重既出,遂诣王自说其事。王大怒曰:“吾女既死,而重造讹言,以玷秽亡灵,此不过发冢取物,托以鬼神。”趣收重。重走脱,至玉墓所,诉之。玉曰:“无忧。今归白王。”

王妆梳,忽见玉,惊愕悲喜,问曰:“尔缘何生?”玉跪而言曰:“昔诸生韩重来求玉,大王不许,玉名毁,义绝,自致身亡。重从远还,闻玉已死,故赍牲币,诣冢吊唁。感其笃,终辄与相见,因以珠遗之,不为发冢。愿勿推治。”

夫人闻之,出而抱之。玉如烟然。

【注释】

①阊门:苏州城门名。

②黄垆:黄泉。

【译文】

春秋时吴国吴王夫差有个小女儿,名叫紫玉,年龄十八岁,才学容貌都很优秀。有个叫韩重的少年,年龄十九岁,会道术。小女紫玉喜爱韩重,暗中书信交往,并答应嫁给他做妻子。

韩重要到齐鲁一带求学,临走时,请父母聘人前去为他求婚。结果,吴王非常愤怒,不答应女儿嫁给韩重。紫玉气急郁闷而死,埋葬在阊门外面。

三年后,韩重回来,向父母问求婚之事,父母告诉他:“吴王发怒,不准许婚事,紫玉气死了,已经安葬了。”韩重痛哭不已,十分悲伤,带上祭品到坟前祭奠。紫玉的魂魄从坟中出来,与韩重相见,泪流满面地说:“当年你走之后,您父母向父王为你求婚,心想一定能了却我们的心愿,不料分别之后,遭遇如此厄运,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接着紫玉转过脸昂头,哀伤地唱道:“南山上有鹊鸟,北山上有罗网。鹊鸟早已南飞,罗网又能怎样。本想一心随你,无奈谗言太多。忧伤积结成疾,可怜黄泉命丧,命运如此不公,冤屈何时得昭?山林百鸟之王,有名叫做凤凰。一旦失去雄凤,雌凰三年感伤。虽说鹊鸟众多,难以配对成双。因此再现身姿,逢君重放容光。你我身远心近,何时才能相忘?”

紫玉唱完,已是泪流满面。她请韩重一起回到墓穴,韩重说:“阴间阳间,是不同世界,我怕这样会有祸患,不敢接受你的邀请。”紫玉说:“阴阳两界,各不相同,这我也知道,可是今日一别,永无再回之朝。你怕我已成鬼,就会害你吗?我是想把诚心奉献给你,难道你不相信?”韩重被她的这番表白感动,就送她回墓穴去了。

紫玉在里面设宴招待韩重,并留他住宿三天三夜,与他完成了夫妻之礼。临走时,紫玉取出一颗直径大如一寸的明珠送给韩重,说:“我的名声已毁坏,希望已断绝,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望你时时保重自己。如能去我家,代我向父王表达敬意。”

韩重走出墓穴就去拜见吴王,向他讲述了这件事。吴王十分愤怒地说:“我女儿早已死去,你却编造谎言来玷污她。这不过是掘墓盗物,却假托鬼神罢了。”当即命令抓捕韩重。韩重逃脱之后,就到紫玉坟前诉说了事情经过。紫玉说:“别担心,今天我就回家告诉父王。”

吴王正在梳妆,忽然看见紫玉,又惊又喜,问她:“你怎么又活了?”紫玉连忙跪下禀告:“从前书生韩重来求娶女儿,父王不许。女儿已是名声毁坏,情意断绝,招致身亡。韩重从远方归来,知道我已死亡,特意带着祭品到幕前吊唁。我被他始终如一的真情感动,就与他见了面,因此送给他明珠,绝不是掘墓偷盗。请父王不要追究问罪。”

吴王夫人听说后,赶紧出来抱住女儿,紫玉如一缕青烟般飘走了。

驸马都尉

【原文】

陇西辛道度者,游学至雍州城四五里,比见一大宅,有青衣女子在门。度诣门下求飧。女子入告秦女,女命召入。度趋入阁中,秦女于西榻而坐。度称姓名,叙起居,既毕,命东榻而坐。即治饮馔。食讫,女谓度曰:“我秦闵王女,出聘曹国,不幸无夫而亡。亡来已二十三年,独居此宅,今日君来,愿为夫妇,经三宿。”

三日后,女即自言曰:“君县生人,我鬼也。共君宿契,此会可三宵,不可久居,当有祸矣。然兹信宿,未悉绸缪①,既已分飞,将何表信于郎?”即命取床后盒子开之,取金枕一枚,与度为信。乃分袂泣别,即遣青衣送出门外。未逾数步,不见舍宇,惟有一冢。度当时荒忙出走,视其金枕在怀,乃无异变。

寻至秦国,以枕于市货之,恰遇秦妃东游,亲见度卖金枕,疑而索看。诘度何处得来?度具以告。妃闻,悲泣不能自胜,然向疑耳,乃遣人发冢启柩视之,原葬悉在,唯不见枕。解体看之,交情宛若。秦妃始信之。叹曰:“我女大圣,死经二十三年,犹能与生人交往。此是我真女婿也。”遂封度为驸马都尉,赐金帛车马,令还本国。

因此以来,后人名女婿为“驸马”。今之国婿,亦为“驸马”矣。

【注释】

①绸缪:情意殷切。

【译文】

陕西郡人辛道度出外求学,来到雍州城外四五里的地方,见到一个大宅院,有一个青衣女子在门口。辛道度到大门口去求人施舍饮食,青衣女子进去禀告主人秦女,秦女让辛道度进去。辛道度进入阁楼里,见秦女坐在西榻上。辛道度自报姓名,问候秦女,行礼之后,秦女让辛道度在东榻坐下,立即摆上饭菜。吃完饭后,秦女对辛道度说:“我是秦闵王的女儿,许婚配在曹国,不幸尚未出嫁就死亡了。已死二十三年了,一直独居在这个宅院里。今天你来到这里,希望我们结为夫妻,共度三日。”

过了三天三夜后,秦女自言自语道:“你是活人,我是死鬼。与你前世有缘分,但这种交往只有三夜,不可长住,不然就会有灾祸了。但是这两三夜还不能尽享相亲相爱之情,马上要分别了,送什么东西给你作信物呢?”立即叫人从床后取来一个盒子,打开拿出一枚金枕,送给辛道度作信物。然后依依不舍,含泪告别,秦女叫青衣女子将辛道度送出门外。没走几步,就不见宅院,只有一座坟墓在那里。辛道度慌忙跑出墓地,再看怀里的金枕,并没有什么改变。

过后不久,辛道度来到秦国。他拿着金枕到集市去卖,恰好遇到秦王王妃东游来这里,亲眼见到辛道度卖金枕,心生怀疑就拿过来看,询问辛道度在哪里得到这金枕。辛道度将事情经过全部告诉了她,秦妃听了后,痛哭不已,但她还是将信将疑。于是,派人推开秦女的坟墓,打开棺材查看,果然当时的髓葬品都在,唯独不见金枕。解开秦女衣服查看她的身体,却有夫妻行礼的形迹,秦妃这才相信了。她感叹道:“我女儿是神仙啊,死去二十三年,还能与活人交往,这个人是我的真女婿啊。”于是封辛道度为驸马都尉,赏赐黄金绢帛,车马等物,叫他回国都去。

自此以后,人们把女婿称为“驸马”。如今帝王的女婿,也称为驸马了。

卢充幽婚

【原文】

卢充者,范阳人,家西三十里,有崔少府墓,充年二十,先冬至一日,出宅西猎戏,见一獐,举弓而射,中之,獐倒,复起。充因逐之,不觉远。

忽见道北一里许,高门瓦屋,四周有如府舍,不复见獐。门中一铃下唱客前。充曰:“此何府也?”答曰:“少府府也。”充曰:“我衣恶,那得见少府?”即有一人提一幞新衣,曰:“府君以此遗郎。”充便着讫,进见少府。展姓名。

酒炙数行。谓充曰:“尊府君不以仆门鄙陋,近得书,为君索小女婚,故相迎耳。”便以书示充。充,父亡时虽小,然已识父手迹,即欷歔无复辞免。便敕内:“卢郎已来,可令女郎妆严。”且语充云:“君可就东廊,及至黄昏。”

内白:“女郎妆严已毕。”充既至东廊,女已下车,立席头,却共拜。时为三日,给食三日毕,崔谓充曰:“君可归矣。女有娠相,若生男,当以相还,无相疑。生女,当留自养。”敕外严车送客。充便辞出。崔送至中门,执手涕零。出门,见一犊车,驾青衣,又见本所着衣及弓箭,故在门外。寻传教将一人提幞衣与充,相问曰:“姻缘始尔,别甚怅恨。今复致衣一袭,被褥自副。”

充上车,去如电逝,须臾至家。家人相见,悲喜推问,知崔是亡人,而入其墓。追以懊惋。

别后四年,三月三日,充临水戏,忽见水旁有二犊车,乍沈乍浮,既而近岸,同坐皆见,而充往开车后户,见崔氏女与三岁男共载。充见之,忻然欲捉其手,女举手指后车曰:“府君见人。”即见少府。充往问讯,女抱儿还充,又与金,并赠诗曰:

“煌煌灵芝质,光丽何猗猗①!

华艳当时显,嘉异表神奇。

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

荣耀长幽灭,世路永无施。

不悟阴阳运,哲人忽来仪。

会浅离别速,皆由灵与只。

何以赠余亲,金可颐儿。

恩爱从此别,断肠伤肝脾。”

充取儿,及诗,忽然不见二车处。充将儿还,四坐谓是鬼魅,佥遥唾之。形如故。问儿:“谁是汝父?”儿径就充怀。众初怪恶,传省其诗,慨然叹死生之玄通也。

充后乘车入市,卖,高举其价,不欲速售,冀有识。欻有一老婢识此,还白大家曰:“市中见一人,乘车,卖崔氏女郎棺中镜。”大家,即崔氏亲姨母也,遣儿视之,果如其婢言。上车,叙姓名,语充曰:“昔我姨嫁少府,生女,未出而亡。家亲痛之,赠一金,着棺中。可说得镜本末。”充以事对。此儿亦为之悲咽。赉还白母,母即令诣充家,迎儿视之。诸亲悉集。儿有崔氏之状,又复似充貌。儿、铳俱验。姨母曰:“我外甥三月末间产。父曰春,暖温也。愿休强也。”即字温休。温休者,盖幽婚也,其兆先彰矣。

儿遂成令器。历郡守二千石,子孙冠盖相承。至今其后植,字子干,有名天下。

【注释】

①猗猗:美好的样子。

【译文】

卢充,范阳人。他家西边三十里处有一座崔少府的墓。卢充二十岁那年冬至前一天,到他家西边打猎玩耍。看见一头獐子,他举弓就射,那头獐子被射中后,倒下去,又起来跑,卢充就去追赶,不觉得就跑出很远了。

忽然看见路的北边约一里远处,有二栋高大的房屋,观文四周像官宦人家的府第,已看不到那头獐子。那高屋门前的一个门人高声呼唤卢充:“客人快来。”卢充问:“这是谁的府第?”门人答:“是少府府第。”卢充说:“我衣服又破又脏,怎么能去见少府呢?”这时有一人提了一包新衣服来,说:“府君送你一身新衣。”卢充就换上新衣,进去拜见少府,自报姓名。

酒过几巡,崔少府对卢充说:“令尊大人不嫌弃我门第低微,近日来书信,替你向我女儿求婚,因此接你来了。”拿出书信给卢充看。虽然,父亲死时,卢充年纪还小,但已能认得父亲笔迹。看见父亲的亲笔书信,卢充感叹不已,就不再推辞婚事。于是少府吩咐内室:“卢郎已经来了,叫女儿梳妆打扮了。”又对卢充说:“你就在东厢房歇息。”

到了傍晚,内室里说:“姑娘已化完妆了。”卢充到东厢房时,女郎已经下车,站在席前,两人拜堂成婚,按照旧俗举行了婚后宴,宴席招待宾客三天。三天过后,崔少府对卢充说:“你可以回去了。我女儿已有身孕,如果生男孩,会送还你家,不要担心;生女孩,就留下来她自己养育。”然后就吩咐准备车马送客,卢充于是告辞出来。崔少府送他到中门,握着他的手,含泪告别。出大门后,卢充看见一辆套着青牛的车,又看见原来的衣服和弓箭还在门外。接着崔家又叫人提着一包衣服送给卢充,安慰他说:“婚姻刚刚开始,就离别,这确实使人惆怅遗憾。现在再送你一套衣服,被褥也已备齐。”

卢充坐上车,这车像闪电那样奔驰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家。家人看见他悲喜交集。后来经查访,才知道崔少府是死人,卢充是去了他的坟墓里。回想起来,卢充只是懊悔叹息。

离开少府墓四年后的三月三日,卢充到河边戏水,忽然看见河里有两辆牛车,时隐时现地飘来,一会儿就靠岸边,附近的人都看见了。卢充过去打开后门,看见崔女和一个三岁男孩子。卢充见了,很高兴,准备去抓她的手。她举手指向车后说:“府君看见你了。”卢充看见了少府,就前去问候。后来,崔女把儿子抱还给卢充,又送给他一只金碗,并赠诗一首,诗文说:

姿色光鲜灵芝气质,容颜艳丽勃勃生气。

雍容华贵尽显无遗,特异非凡美妙神奇。

含苞待放娇媚无比,盛夏霜雪摧折凋零。

光彩荣耀永远淹灭,人间大道无以通行。

阴阳两界同有交情,不期而遇贤君来临。

相聚既短匆匆别离,聚散分离全由神灵。

何以赠亲金碗有儿,恩爱决绝肠断肝裂。

卢充接过儿子、金碗和赠诗,忽然就看不见那两辆牛车了。卢充带着儿子回到岸边上,周围的人都认为是鬼怪,远远地向他吐口水,但是孩子并没有变化。问孩子说:“谁是你父亲?”这孩子径自扑到卢充怀里。起初很多人都觉得这事怪异,十分反感厌恶。待看了那首诗后,都感叹阴间阳世还能相通的玄妙神奇。

后来卢充乘车到集市卖金碗,有意标出高价,不愿很快卖掉,而希望有人认识它。忽然来了一个老婢女认出这只碗,回去报告主人说:“集市上有一个人乘车来卖崔家女棺材里的金碗。”女主人就是崔女的亲姨母。她叫自己儿子去查看,果然像老婢说的那样。他就上了卢充的车,自报了姓名,说:“从前我姨母嫁给崔少府,生有一个女儿,还没出嫁就死了。我母亲很悲痛惋惜,就送给她一只金碗,放到了棺木中。你说一下得到金碗的前后经过。”卢充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他。他也为了这件事悲伤落泪。他带上金碗回家告诉母亲。他母亲就叫人到卢充家,接来小孩,所有亲戚都聚集到她家。这个小孩有崔氏女的样子,又与卢充的相貌相像。孩子、金碗都验证了,崔氏女的姨母说:“我外甥女是三月末出生的。她父亲说:‘春天温暖,希望她强健美好。’于是取名温休,就是幽婚。这个征兆早就显示出来了。”

卢充的儿子长大后,成了大器,曾经任过俸禄二千石的郡守。他的子孙后代也都做官,传承至今。他的后代卢植,字子干,闻名天下。

西门亭鬼魅

【原文】

后汉时,汝南汝阳西门亭,有鬼魅,宾客止宿,辄有死亡。其厉,厌者皆亡发,失精。寻问其故,云:“先时颇已有怪物。其后,郡侍奉掾宜禄郑奇来,去亭六七里,有一端正妇人乞寄载,奇初难之,然后上车,入亭,趋至楼下。亭卒白:‘楼不可上。’奇云:‘吾不恐也。’时亦昏冥,遂上楼,与妇人栖宿①。未明,发去。亭卒上楼扫除,见一死妇,大惊,走白亭长。亭长击鼓,会诸庐吏,共集诊之。乃亭西北八里吴氏妇,新亡,夜临殡,火灭,及火至,失之。其家即持去。奇发,行数里,腹痛,到南顿利阳亭,加剧,物故。楼遂无敢复上。”

【注释】

①栖宿:此处意为睡觉。

【译文】

后汉时,汝南郡汝阳县有个西门亭常闹鬼。在那里留宿的旅客,常常有人死亡。其中被害得严重的,头发掉光,骨髓被吸干。询问这事的原因,人们说:“这里原先就有怪物。后来郡府属官,宜禄县人郑奇来这里的时候,在离亭还有六七里的路上,遇到一个长相端正的妇人要求搭车,开初郑奇有点为难,后来还是让她上了车。到了西门亭,郑奇就走到亭里阁楼前,亭卒说:‘不能上楼去。’郑奇说:‘我不怕。’这时天也快黑了,郑奇就上楼,与搭车的妇人一起睡觉了。第二天还没有天亮,郑奇就起来走了。亭卒上楼打扫清洁,看见一个死去的妇人,很吃惊,连忙跑去报告亭长。亭长击鼓召集东亭所属各里吏来察看辨认死妇。查明她是亭西北八里吴家的妇人,刚刚死亡,夜晚正要装进棺材时,灯熄灭了,等到再点亮灯,妇人尸身不见了。后来吴家人来西门亭把妇人领回去了。郑奇出发走了几里路就感到腹痛,到了南顿县利阳亭腹痛加剧而死去。于是再没有人敢上楼去住了。”

钟繇杀女鬼

【原文】

颍川钟繇,字元常,尝数月不朝会,意性异常。或问其故。云:“常有好妇来,美丽非凡。”问者曰:“必是鬼物,可杀之。”妇人后往,不即前,止户外。繇问:“何以?”曰:“公有相杀意。”繇曰:“无此。”勤勤呼之,乃入。繇意恨,有不忍之,然犹之。伤髀①。妇人即出,以新绵拭血,竞路。明日,使人寻迹之,至一大冢,木中有好妇人,形体如生人,着白练衫,丹绣裲裆,伤左髀,以裲裆中绵拭血。

【注释】

①髀:大腿。

【译文】

颍川郡的钟繇,字元常,曾经几个月不上朝,他的神色气质与平时不同。有人问他这是什么缘故,他说:“这几个月常常有一个美女到我这儿来,她漂亮得非同一般。”问他的人说:“这美女一定是个鬼,你可以把她杀了。”那美女后来又来了,却不马上走到钟繇跟前,而停在门外。钟繇问她:“你为什么不进门?”那女人说:“因为您有杀我的念头。”钟繇说:“我根本没有这种想法。”便殷勤地连声呼唤她,她才进了屋。钟繇心里很恨她,却又有点不忍心,但还是砍了她一刀,伤了她的大腿。这女人马上出了门,用新棉花揩擦,鲜血滴满了她走过的路。第二天,钟繇派人按照这血迹去找她,便来到一座大坟,棺材中有一个漂亮的女人,身体就像活人一样,穿着白色的丝绸衫、红色的绣花背心,被砍伤了的左大腿,还用背心中的棉絮揩擦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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