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副词的语用功能分析

语言教学与研究2003年第1期

语气副词的语用功能分析

齐沪扬

提要 语气副词在副词中是较为独特的, 其语法意义和语法形式都与其他副词有较大的不同。本文认为, 语气副词是表示语气范畴的一种重要的语法手段, 在语气系统中所起的作用可以归结为表述性功能、评价性功能和强调性功能三个方面。

关键词 语气副词; 表述性功能; 评价性功能; 强调性功能

零 引言

0. 1语气副词是指/索性、难道、毕竟、幸亏、简直、反正0一类词。这类副词与其他类型的副词相比, 是比较独特的。首先, 在句法分布上, 语气副词并不像其他副词那样, 总位于动词或形容词的前面, 而是既可以位于动词或形容词前面, 也可以位于主语的前面, 呈现出相当大的灵活性。其次, 在与前后成分的搭配上, 语气副词不像其他副词那样, 在静态的短语层次上就能组合, 而必须在动态的句子层次上才能够组合。例如:他幸亏找到了路标。/幸亏他找到了路标。他难道也会去北京? /难道他也会去北京?

上述两例中的划线部分不能单独地充当定语或状语, 就此可以判定这个组合不是属于短语层次, 而是属于句子层次的。(张谊生2000a:43)

0. 2语气副词的独特性, 与这类副词具有表示语气的功能有密切的关系。然而在以往的研究中, 对语气副词如何表示语气、表示什么样的语气等重视不够。传统的语法论著中, 对句子语气的论述主要集中在语调、语气词等因素上, 例如房玉清(1992:601-602) 说:/西方的一些语言主要用语调或动词的变化形式来表示语气; 汉语也用语调表示语气, 但更重要的是用语气助词表示语气0, /语气助词在汉语语法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是语气范畴所要讨论的主要内容0。

0. 3汉语中的语气副词肯定是表示语气范畴的一种重要的语法手段, 我们将语气副词在功能语气和意志语气中所起的作用归结为三个方面:表述性功能、评价性功能和强调性功能。

一从短语和句子的区别谈语气副词的表述性功能

1. 1高位表述和低位表述

1. 1. 1近年来的研究表明, 汉语中不仅谓词具有表述性, 名词和部分副词也具有表述性。

¹而这部分副词, 主要指语气副词。因此, 从语气系统出发, 认为语气副词具有表述性功能, 就

是以该词类的/高层谓语0的特点作为依据的。例如:

(1) , 把我抢了出来。(王朔文集, 华艺出版社1994)

(2) 。(王朔文集)

上例中的语气副词, 都是在句子层面才能起到表述性的作用。

1. 1. 2语气副词的位置比较灵活, 可以位于主语的前面, 也可以位于主语的后面以及动词、形容词的前面。例如:

(3a) ? (王朔文集)

(3b) ? (王朔文集)

(4a) 老师, ? (王朔文集)

(4b) 我什么也没说, 不过我想问问你, ? (王朔文集)

a 组的语气副词占据的句首位置, 我们称之为/高位位置0, 在语气系统中占据高位位置的语气副词具有高位功能; b 组的语气副词占据的句中位置, 我们称之为/低位位置0, 在语气系统中占据低位位置的语气副词具有低位功能。

高位功能与低位功能是不完全一样的。具有高位功能的语气副词的管辖范围是全句, 是对整个命题进行表述; 具有低位功能的语气副词的管辖范围是句子中的述题部分, 是对述题部分进行表述。例如(3a) 中的/难道0是对整个命题/我杜撰出什么和我有不法关系的人0进行表述; (3b) 中的/难道0只是对句子的谓语部分/不感到愤怒和侮辱0进行表述。同样一个语气副词, 当它位于高位时, 具有的是高位表述性功能, 位于低位时, 就不再具有高位表述性功能

º了。

1. 1. 3处于高位或低位的语气副词都只能在句子层面上表示一定的意义, 这是语气副词区别于其他副词的最根本的一点。

1. 1. 3. 1居于高位的语气副词是对其后的整个命题进行表述, 自然是与句子联系在一起, 而不是与短语联系在一起; 居于低位的语气副词只是对其后的述题进行表述, 但也是与句子联系在一起, 因为单独与其后成分在一起的组合是不成立的。例如:

(5) 听他那口气, 你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王朔文集)

(6) 他偏偏对你们刊物, 一天没看到就非常难受。(王朔文集)

/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0、/偏偏对你们刊物0作为短语是不成立的, 只有在句子中才具有意义, 而/最好0、/非常难受0则是由/程度副词+形容词0组成的短语。

1. 1. 3. 2有些语气副词可以直接与语气词连接在一起, 这是其他类型的副词所不具备的特点。例如:

(7) 索性呢, 在这儿聊上一夜, 刘、乐等也无睡意, 陪他聊到次晨。(王朔文集)

(8) 怎么回事到底呢? (王朔文集)

能够直接与语气副词用在一起的语气词, 大多表示语气的停顿, 例(7) 、(8) 这种用法只限于/到底0、/索性0等语气副词。

1. 1. 3. 3语气副词往往能单独使用。陆俭明(1982) 在5现代汉语副词独用刍议6一文中, 列举了一些独用的语气副词, 并认为/副词独用是口语句法里所有的一种现象0, /是口语里句法成分大量省略的一种产物0。从这一点来说, 也可以证明语气副词是属于句子层面的, 具有表述功能。下面几个例子是陆俭明论文中没有提到的可以独用的语气副词, 表明独用现象有扩展的趋势。

(9) 反正, 你看着办吧。(王朔文集)

(10) 原来, 他真是陷入了极大的困境。(刘心武文集, 人民出版社1992)

1. 2焦点表述和非焦点表述

1. 2. 1焦点(focus) 是一个句子的意义重心。在口语中, 语义重心往往可以通过一系列的语音手段来表示, 音长、音高、停顿等有表示语义重心的作用, 其中重音是最主要的手段。在书面语中, 语义重心的表示有时依靠语气副词, 最常用的是语气副词/是0。除此之外, 其他的语气副词也有表示语义重心的作用, 如/也许0、/一定0、/必须0、/果然0、/原来0等。

1. 2. 2从语气系统考虑, 语气副词的焦点表述只存在于意志语气中。意志语气/表示说话人对说话内容的态度或情感0, 这种/态度和情感0实际上就是一种/语气焦点0。我们认为, 在不同的意志语气中, 语气副词的焦点表述功能并不完全一样。

1. 2. 2. 1在料悟语气中, 语气副词的焦点表述功能体现得最为突出。料定语气和领悟语气需要用语气副词表示说话人的主观意志和对客观事物的看法, 以语气副词突出语义重心。

(11) 。(王朔文集)

(12) 我低头一看, , 再仔细一看, 是我们全家在干校的时候, 从小养大的那只

黄狸猫。(刘心武文集)

1. 2. 2. 2可能语气中, 语气副词的作用也很大, 无论在或然语气中, 还是在必然语气中, 语气副词都能够表示说话人对命题所持的揣测和肯定的态度。

(13) 南希说, /。0(王朔文集)

(14) , 吃饭的时候进行家访是不适宜的。(刘心武文集)

1. 2. 2. 3在允许语气的必要语气中, 语气副词/必须0、/务必0等, 表示说话人对实现句中命题必要性的一种强调, 突出所表述的命题或述题。

(15) 小说是名家可以天马行空, 。(王朔文集)

(16) , 速带其返京。(王朔文集)

1. 2. 2. 4能愿语气往往表示说话人对句中命题所采取的一种态度, 往往不需要语气副词的帮助。因此, 语气副词焦点表述功能在意志语气中表现为:

料悟语气>可能语气>允许语气>能愿语气

1. 2. 3表示/疑问、深究0等意义的语气副词, 体现出非焦点表述的功能。例如:

(17) 。(王朔文集)

(18) 什么特有追求啦, 什么特重感情啦, , 社会也亏

待她了, 遇到的人都是坏人了, 害了她一生。(王朔文集)

/究竟0表示追究的语气, /偏偏0表示与客观事实与主观意愿相悖的/意料之外0的语气。这些语气副词一般不能突出/语气焦点0, 因此, 我们把/究竟0、/偏偏0等看成是只具有非焦点表述功能的语气副词。

二 从无标和有标的对立谈语气副词的评价性功能

2. 1汉语表达中的无标记语法结构和有标记语法结构

所谓评价, 是指说话人对说话内容的一种态度和评判。在语气系统中, 助动词和语气副词具有评价性功能。语气副词的评价性功能首先体现在意志语气中, 在功能语气中也能体现出语气副词的评价性功能来。例如:

(19) 上得楼梯尽头, 她轻轻把门一推, 门果然没上栓, 当即开了。(刘心武文集)

(20) 你到底要干什么! (王朔文集)

例(19) 中语气副词/果然0对说话内容/门没上栓0具有一种/预料之中0的评价, 例(20) 中语气副词/到底0对说话内容/你要干什么0具有一种/深究0的评价。

我们认为, 语气副词的评价性功能不仅是指单个的语气副词所承担的/语气职责0的表现, 也是指一类语气副词所共同承担的/语气职责0。从标记理论出发, 在语气系统中整个语气副词的评价性功能体现在肯定评价和否定评价的对立上, 体现在传信评价和传疑评价的对立上。

2. 2肯定评价和否定评价

2. 2. 1肯定和否定是语法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范畴, 许多语法现象都和肯定、否定有关。例如否定式的祈使句就可以看作是祈使句的有标记形式, 因为它总是带有否定词/别、甭、不0等作为否定标记(袁毓林1993b) 。沈家煊(1999) 从句法分析角度出发, 用大量的篇幅讨论了肯

»定与否定的对立。在语气系统中, 讨论语气副词的肯定评价功能和否定评价功能, 我们从沈

家煊的论述中得到很多启发, 找到了理论上的一系列的支持。

2. 2. 2判断语词的语义强度和语气副词有关。沈家煊(1999) 将语言中表示情态和意态的语词统称为/判断语词0, 情态语词是判断真假的, 跟陈述句、疑问句中的命题有关; 意态语词是判断好坏的, 跟祈使句中的命令有关。不同的情态语词和意态语词在一个连续统中表现为不

¼同的语义强度。从现代汉语语气系统的形式标志看, 判断真假的情态语词大多由助动词承

担, 而判断好坏的意态语词则既可以由助动词承担, 也可以由语气副词承担。对于语气副词来说, 在语义强度上也有与沈家煊所举的助动词相似的情况。语气副词在表示主观祈使语气时, 语义强度上也有区别, 且分布在一个连续统中。例如:

(21) 一位与会者对我说:/希望你一定坚持你这样的写法, 我们需要! 0(刘心武文集)

如果将语气副词/一定0换作/当真0、/还是0, 肯定评价的语气的强弱呈现出这样的序列:>>(22) 农奴毕竟不同于奴隶, 农奴有自己简单的生产工具和微薄的家业, 因此他们对劳动有

些兴趣。

如果将语气副词/毕竟0换作/简直0、/难道0, 否定评价的语气的强弱呈现出如下的序列:>>这些典型的语气副词在意态上的差别, 也可以像助动词那样用语义强度等级表示出来:

还是当真一定

肯定等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y

00. 51

难道

[弱项]毕竟0. 5[中项]简直1[强项]否定等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y

2. 2. 3否定词的移位和双重否定能反映出语义强度等级的连续性, 这种连续性与表示意志语气时起主要作用的助动词和语气副词都有关。例如在否定词移位中, /你必须不来X 你不必来0, /你应该不来X 你不应该来0, 这是强项和中项的对立; 在双重否定中, /你不可以不来X 你可以来0, /你不必不来X 你必须来0, 这是弱项和强项的对立。/应该0、/可以0是助动词, /必须0则是语气副词。可见, 在评价性功能的体现上, 助动词和语气副词往往有相似之处。作为

有标记的否定结构, 标记词/不0、/没0等的位置的不同, 所反映出来的语义强度等级的连续性, 在其他一些语气副词的运用过程中还会有独特的表现。例如某些语气副词在表示语气的同时, 在句法上还具有关联作用, 因此否定词移位所造成的语义强度等级的连续性, 往往表现在更大的复句范围内。/宁愿0、/一定0和/只好0是一组典型的具有等级连续性的语气副词。

(23) 对这里的一切, 他宁愿缓缓地从旁观察、了解, 也不肯贸然和那些他还不了解的人接

近。

(24) 有许多人只好到邻近村落里插队, 不能进工厂当正式工人。(刘心武文集)

/宁愿0、/一定0、/只好0在表示/情愿、必然0这种语气时, 在语义等级上呈现连续性。

宁愿, , 不X 不愿意(强项)

一定, , 不X 不一定(中项)

只好, , 不X 不可以(弱项) ½

2. 2. 4反义词的标记模式在语气副词上也有所体现。沈家煊详细分析过的/就0和/才0这类/反向副词0的肯定/否定的对立, 在其他语气副词中也有所反映。例如, 表示必然语气的/一定0、/确实0等语气副词是/正向词0, 是无标记项; 表示或然语气的/大概0、/大约0等是/反向词0, 是有标记项。有标记项中的标记词一般不能去除。例如:

(25) 雪并没有多厚, 大概在半夜里就不下了。

表示或然语气的/大概0是不能去除的。另外, 在复句中前后两个分句之间的语义关系可以是相承的, 也可以是转折的。表示相承关系的语气副词/诚然0、/当然0等是/正向词0, 表示转折关系的语气副词/居然0、/反而0、/反倒0等则是/反向词0。例如:

(26) 真是傻人有傻福气, 居然能找到我这样儿的还不费吹灰之力。(王朔文集)

(27) 春天都过了快一半了, 天气怎么反而冷起来了?

/居然0、/反而0去除后, 这种/转折0、/出乎意料之外0的语气就不能表达出来。

2. 3传信评价和传疑评价

2. 3. 1/传信0(evidentiality) 是一种新兴的语法范畴。汉语中的传信表达可以是对消息来源的交代, 也可以是对事实真实性的态度, 还可以是对事件的确信程度。语法学界普遍认为, 语气副词对后两种的传信表达起重要作用。本文的传信评价, 与上面所说的传信范畴并不完全一致, 这儿的/传信0是指从说话人角度考虑, 对说话内容范围的一种评价。/传信0是和/传疑0相对的:前者指说话人传达的内容是确实的消息, 后者指说话人传达的内容是不确实的, 即有疑问的消息。

2. 3. 2以下语气副词在传信评价中起重要的作用。

A. 一定

B. 怪不得必须原来必然难怪确实本来诚然果然的确果真根本万万真正¾

A 组的语气副词可以表示说话人对确定的客观事物的肯定或否定的态度, B 组的语气副词可以表示说话人对确定的客观事物的形成事由的解释。例如:

(28) , 得好好考虑一下。

(29) 他却把我突然一放一推, , , (刘心武文集)

(30) , 也有子女, 也有自己的家庭。(刘心武文集)

例(28) 中的/确实0能起到表示肯定的确实消息的作用, (29) 中的/万万0能起到表示否定的确实消息的作用, (30) 中的/原来0则起到对确实消息的解释作用。

以下语气副词在传疑评价中起重要的作用。

A. 难道究竟到底莫非倒是岂倒

B. 大概大约多半还是也许或许怕竟

A 组和B 组中的语气副词都可以传达不确实的消息, 但A 组中的语气副词可以传达的是疑大于信的真性疑问的消息, B 组中的语气副词传达的只是疑信参半的带有揣测意味的假性疑问的消息。例如:

(31) 那么, 这本书你究竟读完了没有? (刘心武文集)

(32) 张友士道:/难道你今天不是已经成为逆贼了吗? 0(刘心武文集)

(33) 从这里到徐家汇, 大概有十里路吧?

(34) 要不是下雨, 我们或许已经推进到乌龙堡了?

例(31) 、(32) 中的/究竟0、/难道0能起到传达真性疑问的作用, 例(33) 、(34) 中的/大概0、/或许0只能传达假性疑问的消息。

2. 3. 3在标记理论中, 无标记项和有标记项通常在以下几个方面形成对立:无标记项可以出现在多种环境下, 较少受到句式的限制, 而有标记项则会受到句式的影响; 无标记项的使用频率较高, 因为没有标记词的限制, 而有标记项使用频率相对低一些, 会受到标记词的限制。传信评价是无标的, 传疑评价则是有标的。

2. 3. 3. 1传疑评价只能在两种句式中体现出来, 一种自然是疑问句式, 如例(42) -(44) ; 另一种是在表示或然语气的句式中, 即使不是疑问句式, 但也表示不确定的消息。如:

(35) 这些学生中, 大约有四分之三是来自农村的。

而传信评价则较少受到句式的影响。

(36) 再说, 我怎么就一定理解不了呢? (刘心武文集)

例(36) 由于语气副词/一定0的作用, 即便是疑问句式, 但传达的仍是确实的消息。

2. 3. 3. 2传信评价中语气副词的/标记0作用显然要比传疑评价中的语气副词要小, 前者语气副词去除后句子的合法度往往不受影响, 而后者一般不能去除。

A. 由此可见呀, 。

由此可见呀, 那不是你玩精英而是精英玩你。

B. 要不是下雨, ?

*要不是下雨, 我们已经推进到乌龙堡了?

三 从语气和口气的异同谈语气副词的强调性功能

3. 1语气和口气的联系和区别

对语气的看法各异反映了在如何确定语气的范围上有分歧。张斌曾经谈到过面对这个问题时的困扰:/常见的语法教材依据语气把句子分为陈述、疑问、祈使、感叹四种, 同时又提到句子的语气有肯定与否定的差别, 强调与委婉的不同, 等等, 那么, 句子的语气究竟有几种, 未免

¿难以回答0。张斌谈到的困扰其实就是要不要区别语气和口气, 语气和口气的各自范围有多

大的问题。我们认为, 语气和口气应该在以下几个方面有所区别。

A. 语气是一种语法范畴, 有固定的意义, 有固定的表现形式, 而口气则属于语用层面上的, 没有固定的类别, 表现形式也比较灵活。

B. 每一个命题都有其语气表现, 特别是功能语气, 是任何句子都必须具有的, 而口气并非

在每个句子中都有所表现。

C. 语气的表现形式中最主要的是/语调0, 可以称作/必有形式0, 其次还有语气词、叹词、助动词和语气副词, 而口气的表达则主要依靠语气副词。

3. 2正向强调和负向强调

3. 2. 1相当数量的语气副词都具有强调作用, 但强调的程度有所不同。例如:

(37) 这会儿还好点, , 。(王朔文集)

(38) , 不要再问了。

(39) , 但不认为她说的没有道理。(刘心武文集)

(40) 给小孩子买衣服, 。

例(37) 、(38) 中的/简直0、/就0、/明明0和例(39) 、(40) 中的/未免0、/不妨0都是对说话人说话时肯否态度的强调, 但强调的方向不同。朝/正值0方向的强调称之为/正向强调0, 朝/负值0方向的强调称之为/负向强调0。如图:

负向强调正向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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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3. 2. 2/就0和/才0是语气副词中的一对反向副词。沈家煊把/就0看成是/正向词0, 相关值大于参考值, 把/才0看成是/反向词0, 相关值小于参考值。并认为/就0和/才0在某种情况下意义是一样的(1999) 。例如:

他吃了两碗饭就不吃了。相关值(两碗以上) >参考值(两碗)

他吃了两碗饭才不吃了。相关值(两碗以下)

如果/就0和/才0都出现在参考值之前的位置, 两个词都是/只0的意思。如:

他就跳了三次。相关值(多于三次) >参考值(三次)

他才跳了三次。相关值(多于三次) >参考值(三次)

/就0和/才0的对立实质上反映了语气副词在体现强调功能时的差异, 这种差异就是正向强调和负向强调的对立。

3. 2. 3从标记理论的角度看, 对立体现了语气副词正向强调和负向强调的不对称:正向强调是无标的, 负向强调是有标的。不对称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的表现。

3. 2. 3. 1具有正向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数量多, 体现了无标记项类聚成员多的特点。下列语气副词都具有正向强调的功能。

确实确然简直硬是真是

分明

反正正巧根本正好真是准保断管保都决诚然定然绝一定显然定准绝对断然实恰巧果然恰恰果真明明万万务必千万

表示深究意义, 经常用在反诘语气中的那些副词, 也具有正向强调的功能。如:

(41) 何必呢你说, 到底有多少是不可调和的敌我矛盾呢。(王朔文集)

(42) 精神病院都告到我这里来了, 问我们究竟支持谁? (王朔文集)

例句中的/何必0、/到底0、/究竟0都是具有正向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 这一类的副词还有/难道0、/何尝0、/何不0等等。

具有负向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数量较少, 体现了有标记项类聚成员少的特点。除例(39) 、

(40) 中的/未免0、/不妨0外, 这类语气副词还有/未尝0、/无非0、/莫非0、/约莫0、/倒0、/还0等。

3. 2. 3. 2负向强调口气在有的语法著述中被看作是/委婉口气0(张谊生2000b ) , 其实/委婉0功能与/强调0功能是一组既有联系又有对立的反向功能。因此我们可以认为, 凡是具有正向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都是/正向词0, 其相对值都大于参考值; 凡是具有负向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都是/反向词0, 其相对值都小于参考值。负向强调和正向强调的对比值如下:未尝不好。 莫非又生病了? 这个人还正派。(相对值-1)

不好。

。又生病了? ? 这个人正派。(参考值0) 。(相对值1)

3. 2. 3. 3一句话的语义重心通常在陈述部分或谓语部分, 如果谓语动词带有宾语, 宾语通常成为语义的重点, 这个重点就是/自然焦点0。而如果宾语以外的成分要成为语义重心, 就不是/自然焦点0, 而是/对比焦点0。方梅(1995) 列举了表示/对比焦点0的形式标志, 如对比重音、/是0字、/是,, 的0等。因此, 在口语的表达上, 重音也有/自然重音0和/对比重音0两种。含有正向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的句子中, 语义重心往往是宾语部分, 重音也落在宾语部分; 与此相反的是, 含有负向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的句子中, 语义重心可以不是宾语部分, 重音可以落在对比项上。这一点在语气副词/就0上表现得十分明显。

他一个早上就写了c 三封信。(说明/信写得多0, 正向强调, 相关值大于参考值, 重音落在宾语部分)

c 他一个早上就写了三封信。(说明/信写得少0, 负向强调, 相关值小于参考值, 重音落在/他0上, 具有对比作用)

沈家煊说的/就0和/才0都具有/只0的意思, /才0具有正向强调功能, /才跳了三次0的重音落在/三次0上。无标记的正向意义与无标记的重音有一定的关联, 有标记的反向意义与有标记的重音也有一定的关联。

3. 3顺接强调和逆转强调

3. 3. 1下面例句中的语气副词体现强调功能的作用是不完全一样的。

(43) 。(王朔文集)

(44) , 到底找到自己的房门。(王朔文集)

例(43) 中的/正好0可以看作是具有顺接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 而例(44) 中的/幸亏0则宜作为具有逆转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看待:/幸亏0有/侥幸得到幸免0的意味。所谓的逆转强调是由于说话人对客观事物肯否态度的强调, 从而造成转折或对立情况的出现; 而没有造成转折对立情况出现的强调, 则是顺接强调。

3. 3. 2具有顺转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大多带有强烈的主观倾向, 可以在意志语气的表达中起作用。例如/一定0可以表示/意志和态度的坚决0, /确实0表示对/某种事物、行动、情况的

À真实性的肯定0, /简直0表示/达到或接近某一程度0等等。具有顺接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大

都可以与同样具有顺接强调功能的/是0连用, 而一般认为/是0经常作为指示/对比焦点0的形式标志, 具有十分明显的主观性。

(45) 我们确实(是) 取得了很大的胜利, 但丝毫不能骄傲。

(46) 我简直(是) 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 我想我还会依次遇到张莉、金燕、胖姑娘和每个我

认识的人。(王朔文集)

具有逆转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一般具有客观性, 因此不宜出现在意志语气中。这一类语气副词大多不能与/是0连用, 下面的说法都是不成立的。

*单立人幸亏是视力尚好, 到底找到自己的房门。

*姐姐不但没有生气, 反倒是亲切地笑了。

3. 3. 3大多数具有逆转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 句法位置比较自由, 可以位于动词、形容词之前, 也可以位于主语之前。

有的人反而幸灾乐祸 反而有的人幸灾乐祸

他居然一个人来到这里居然他一个人来到这里

他其实并没有离开上海其实他并没有离开上海

相反, 相当数量的具有顺接强调功能的语气副词只能位于动词之前, 句法位置比较单一, 例如:

我简直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 *简直我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

他绝对不会来这儿工作的

他一定会返回佛罗伦萨的*绝对他不会来这儿工作的*一定他会返回佛罗伦萨的

当然, 作为一个大类, 语气副词的句法位置相对于其他副词来说, 还是比较自由的, 语气副词中的任何一个小类, 在句中的分布也不是十分确定的, 本节所说的问题也只是一个大概的情况。有一些具有顺接强调功能的副词, 就能够很自由地占据句首的位置, 如/正好0、/明明0、/恰好0等等。

附注

¹张谊生(2000b :72) 认为, 语气副词的/最本质的特征就在于它们的表述性0, 并认为如果不注意到这一点, 对语气副词的特点和规律的揭示, /显然是不可能的0。

º这和张谊生的/全幅评注0、/半幅评注0的说法不同, 参见张谊生(2000a :50) 。

»沈家煊(1999) 5不对称和标记论6中, 在很多章节中谈到了肯定和否定的对立, 如第三章/肯定和否定的不对称0、第四章/无标记否定和有标记否定0、第六章/极性词的肯定和否定0、第七章/肯定和否定的对立的消失0等等, 在其他章节中, 也多次论及肯定否定问题。

¼例如沈家煊(1999:137) 认为从命令发布者来讲, /允许) 应该) 必须0有强制程度的差别; 从命令的接受者来讲, /同意) 赞成) 保证0有意愿程度的差别。

½否定词移位造成的语义等级的连续性还表现在同一组关联词语的位置差异上。如/宁愿, , 不(否定形式) 0和/宁愿不, , 肯定形式0是不一样的, 前者有强烈的取舍倾向, 后者的取舍倾向则减弱至零, 成为全部为所取的。比较:A 、他宁愿自己受苦, 也不能让群众有损失。B 、他宁愿一夜不睡觉, 也要把这篇文章写完。A 句是取前句, 舍后句; B 句是前后两句全取。

¾有关这方面的论述, 可参见张谊生(2000b ) 。

¿张斌5语气和口气研究#序6, 5语气和口气研究6, 孙汝建著, 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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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谊生2000a 5现代汉语虚词6,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张谊生2000b 5现代汉语副词研究6, 学林出版社。

A Pragmatical Analysis of Modality Adverbs

Abstract Modality adverbs differ greatly from other adverbs in both gram matical meaning and grammatical form. As an important means of indicating the mood category , modality adverbs serve the purposes of utterring, ev aluating and emphasizing in the mood system.

Key words modality adverbs; utterance function; evaluation function; emphasis function

(齐沪扬 200234 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

(责任编辑 高晓虹)

第35届汉藏语暨语言学国际会议在美国召开

第35届汉藏语暨语言学国际会议2002年11月7日至10日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举行。参加会议的共有94人, 来自美国、法国、英国、瑞典、澳大利亚、中国、日本等国以及中国的香港、台湾等地区。报告、讨论分两组进行。A 组为汉语组, 分为汉语方言及历史、古代汉语的重建、汉语的语言接触、汉语的历史句法等四段进行; B 组为藏缅语族及其他语组, 分为藏缅语的句法、藏缅语的语音学和音位学、藏缅语的语义学和语用学、藏缅语的语言接触、藏缅语的构拟、孟高棉语、语言政策、话语分析等八段进行。会议第一天举行了5景颇语语法研究工作坊6, 邀请戴庆厦教授作了题为/景颇语句尾词形成的结构机制0的主题报告, 之后有七人在会上作了专题报告。会议闭幕式上宣布, 下一届(2003年) 会议在澳大利亚大学La Trobe 举行。

(田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