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社会主义在马克思主义中的地位

作者：本刊记者

新长征 1995年10期

　　 中国人民大学高放教授被学术界称誉为“思想高度解放”的著名学者、社会主义学、政治学的著名专家。他就社会主义的历史命运、社会主义的改革、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和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与实践，以及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一系列重大问题，提出了许多灼见，引起中外学术界瞩目。高放教授著述颇丰，主要有：《论我国过渡时期的工农联盟》、《列宁论过渡时期工农联盟》、《普列汉诺夫评传》、《社会主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主编有《社会主义思想史》、《社会主义大辞典》、《世界社会主义概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概要》、《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通史教程》、《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等，近年来出版的《社会主义在世界和中国》（云南人民出版社）、《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黑龙江教育出版社）这两部凝结着作者多年心血、学识和智慧的新著，不仅全面反映了作者苦心研究的成果，也给凡是关心世界社会主义命运和中国社会主义改革的人们在树立坚定理想、信念，掌握科学方法、原则，培养良好学风等许多方面以深刻启迪。作为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评议组成员、国家有突出贡献的学者，高教授近年来对本刊给予了很多支持与关照，百忙之中亲笔为本刊撰写了《促进和平谈判，加强全面合作》、《学习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导言》、《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意义》等多篇理论文章。应本刊编者之约，高放教授就科学社会主义在马克思主义中的地位等问题阐述了新见。

　　 高放教授说，多年来我一直主张把科学社会主义的学科名称改为社会主义学。这样学术性更强，涵盖面更广，而且与其它学科的名称协调一致（如政治学、经济学、物理学等等）。我们谈的社会主义，是指科学社会主义。顾名思义，社会主义是科学的。科学，指的是符合社会发展客观规律的认识。“马克思主义是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关于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的科学”，而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这个主题，需要好多门科学为之论证、剖析、解答。马克思、恩格斯一生为之深入钻研而且硕果累累的科学，就有哲学、经济学、社会主义学、历史学、政治学、法学、军事学、社会学、文化学、教育学、人类学等。这十多门科学大体上可以说是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马克思主义所包括的各个组成部分。作为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科学的马克思主义，浑然一体，像一块严整的钢板，难以截然分割为互不关联的各个部分。马克思、恩格斯生前一直强调自己“新的科学的世界观”的完整性，他们从未把自己的学说明确划分为几个组成部分。当然，这不等于说为了深入细致地研究马克思主义不可以把它分门别类相对地划分为若干组成部分。列宁在1913年撰写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一文中就曾经把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作为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这有助于人们认真学习并切实掌握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内容。但是长期以来人们从绝对意义上理解列宁的这种划分，以为马克思主义就只有这三个组成部分，应该说这是一种误解。如前所述，我认为马克思主义大体上包括十多个组成部分，其中最主要的是哲学、经济学和社会主义学这三大组成部分，因为这是涉及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最迫切需要作出理论说明的三个领域的三门科学。

　　 要科学地说明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目标和道路，首先就要通晓整个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为此，马克思、恩格斯悉心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哲学，论证了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阶级斗争是推动阶级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这些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可以说是马克思、恩格斯研究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主题的起点，是马克思主义的第一个层次的理论。其次，他们进而运用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着重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特别是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发展的规律，揭示了剩余价值剥削的秘密，论证了社会化大生产与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矛盾，指明了资本主义发展到社会主义的客观必然性。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可以说是马克思、恩格斯研究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主题的中介，是马克思主义的第二个层次的理论。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论是科学社会主义的两大理论基础。最后，正是在这两大理论基础上，马克思、恩格斯阐明了无产阶级的历史作用和历史使命，认定无产阶级是资本主义的掘墓人和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建设者，主张“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组成共产主义政党，在党的领导下，结成广泛的统一战线，开展阶级斗争，由工人阶级夺取、掌握政权；在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时期争得民主，实现无产阶级专政，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增加生产力的总量，对社会逐步进行全面的社会主义改造；全面开展社会主义建设，消灭阶级，建成共产主义社会的第一阶段即社会主义社会，实现计划经济和按劳分配；然后再逐步发展到共产主义社会的高级阶段，到那时不仅消灭了阶级对立，而且消灭了阶级差别、城乡差别、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差别，劳动已从谋生的手段变成生活的第一需要，科学技术高度发达，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社会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文化教育和精神文明得到高度发展，人人得到全面发展，社会成为“自由人的联合体”。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和人际关系都大为改变，人类彻底摆脱了自然奴役、社会奴役和人的自身束缚，人类得到全面解放。世界臻于大同胜境。这大体上就是科学社会主义所指明的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的道路和目标。如果说，马克思主义哲学是马克思主义的第一个层次的理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是马克思主义的第二个层次的理论，那么科学社会主义则是建立在这两个层次理论基础之上的第三个层次的理论。

　　 马克思主义的这三大组成部分有着极其严密的内在联系。如果形象地打个比喻，它们之间并不是类似汉字“品”字型的单列并联关系，而是类似“王”字型的叠层的串联关系。因为构成“品”字的三个“口”虽然两个“口”在下、一个“口”在上，上面这个“口”可以说以下面两个并排的“口”为基础，可是这三个“口”之间都有一定的间隔，彼此缺少内在的联系；而构成“王”的三个“横”，却有一条竖线，即主线把三者联结在一起。把马克思主义这三个组成部分联结在一起的就是贯穿整个马克思主义的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这个主题、这条主线。如果说，马克思、恩格斯研究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这个主题的起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介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那么其终结则是科学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其它组成部分，如历史学、政治学、法学、军事学、社会学、教育学、人类学等等，应该说最终也都是为了更充分、更完满地论证科学社会主义，都是从各方面为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服务的。起点、中介和终结这三者是紧密相关、互相联结的。如果没有起点和中介，也就不可能有终结，这表明马克思主义哲学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是科学社会主义必须具备的两大理论基础或理论前提；如果没有终结，起点和中介也就半途而废、没有完成，这说明科学社会主义决定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核心部分，从这个特定意义上可以说，没有科学社会主义就没有马克思主义，或者不成其为马克思主义。因为任何科学研究，起点和中介都只反映局部进程，只有到达终点才算结束全部进程，才算最后完成。可见，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创立来看，可以说科学社会主义比之哲学和经济学是更加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它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的核心。1885年恩格斯为其名著《反杜林论》第三版所写的序言中，针对该书第三编第二章专写社会主义理论部分，曾经指出：“这里所涉及的仅仅是我所主张的观点的一个核心问题的表述”（《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50页》。这一章所论述的资本主义为何必然让位给社会主义以及社会主义的基本特征，这无疑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核心的问题。当然，如果就马克思主义哲学阐明的是最根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问题，就马克思主义经济学阐明的是最重要的资本主义剥削的秘密和资本主义必然灭亡问题，也可以说哲学或经济学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的核心。即便如此，也应该说，阐明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的目标和道路这个最关键问题的科学社会主义，是整个马克思主义核心的核心。正因为如此，所以就狭义而言，科学社会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三大组成部分之一，就广义而言，可以说科学社会主义就是马克思主义。列宁曾经不止一次地把科学社会主义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同义语来使用。他于1902年发表的《政治鼓动和“阶级观点”》一文中说过：“科学社会主义学说，也就是马克思主义”（《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6卷第251页）他于1903年发表《革命青年的任务》一文，主张社会民主党人要到最广泛的大学生中间去“宣传科学的社会主义即马克思主义”（同上书第7卷第335页）；1906年他在《再论杜马内阁》一文中又使用“社会主义的学说，即马克思主义的学说”（同上书第13卷第263页）的提法。1920年他在《青年团的任务》这篇著名演说中提出：“主要由马克思创立的共产主义理论，共产主义科学，即马克思主义学说，已经不再是19世纪一位天才的社会主义者的著作，而成了全世界千百万无产者的学说”（《列宁选集》第4卷第347页）。在列宁和其他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论著中，我们还找不到哲学或政治经济学即马克思主义这样的论断。可以这样理解，列宁之所以多次把科学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科学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同义语，正因为它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的核心。列宁于1914年为《格拉纳特百科词典》撰写的《卡尔·马克思》辞条，大体上就是按照哲学、经济学和社会主义学这三大组成部分来概述马克思主义。1915年辞书出版时，编辑部为对付沙皇专制政府的检查，不得不把社会主义部分删去，只保留哲学和经济学部分。列宁在致该辞书编辑部的信中对此深表遗憾，同时指出：“没有这些（指被删去的社会主义部分——引者注）马克思就不成其为马克思”。（《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47卷第866页）可见科学社会主义确实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的核心。

　　 再从理论对实际的指导意义来看，可以说科学社会主义是比马克思主义哲学更直接、比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更全面指导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说，马克思主义是我们共产党和社会主义国家的指导思想，这当然包括马克思主义的三大组成部分；同时也要明确，其中科学社会主义比哲学更直接、比经济学更全面地指导我们党的实践活动和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因为用哲学原理具体分析我国的实际情况时还要结合甚至通过科学社会主义原理；经济学主要是指导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而科学社会主义则是从总体上全面指导社会主义建设，除经济建设外还包括政治建设、文化建设、思想建设和对外关系。也可以说，科学社会主义是指导我们党和国家实践活动的一门首要科学；当然这只是从特定意义上相对而言，绝无轻视哲学、经济学和其他科学之意。

　　 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新世界这样宏伟的千头百绪的事业和复杂的社会系统工程，是需要几千门科学为之服务的。除了哲学、社会科学之外，还需要自然科学、技术科学以及交叉科学。正因为如此，在1987年党的十三大报告中一方面强调要“把发展科学技术和教育事业放在首要位置”，“要求马克思主义者开拓新视野，发展新观念，进入新境界”；另一方面又总结了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党在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等方面发挥和发展了的一系列科学理论观点，强调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扎根于当代中国的科学社会主义”，指明“科学社会主义从学说到实践，从一国建设社会主义的实践到多国建设社会主义的实践，到当前世界社会主义国家改革的实践，都是对科学社会主义再认识的扩展和深化，都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同各国实践和时代发展的结合”。1992年党的十四大报告进一步指出：“马克思主义是深深植根于实践并在实践中不断发展的科学。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是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最新成果，是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是指引我们实现新的历史任务的强大思想武器。”我们深信，以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为指导的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成功，必将“进一步增强科学社会主义的吸引力”，“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事业蓬勃发展，必将对世界社会主义事业和人类进步事业做出重大贡献”。

　　 科学社会主义，像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一样，完全可以称为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学。这样至少有两个好处：第一，与其他学科一致，“学”字也放在学科名称之后，更鲜明地表明社会主义是一门科学，不是某几个人制定的神圣的原理汇编，要求众多的人们来掌握、研究、探索、运用、发展这一门科学；第二，社会主义既然是一门科学，不可能一诞生就十分完善、完备，同其他任何科学一样，社会主义学也有一个从不完善到逐步完善的发展过程，也需要后人在总结新实践经验的基础上不断加以丰富发展、变化革新。“科学社会主义”这个名称给人以它一诞生似乎就是完满科学的印象。毕竟这一名称诞生之时有它特定的时代背景，正如马克思于1874年所指出：“‘科学社会主义’也只是为了与空想社会主义相对立时才使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63页）

　　 我国理论界有人认为，科学社会主义就是社会主义政治学。我认为此议不妥。改变资本主义世界、建设社会主义世界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和对外关系四大系统，不是只涉及政治规律；当然决不是把政治、经济、文化和对外关系平列起来分别研究，而是以政治为先导，着重研究资本主义世界和社会主义世界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对外关系之间的互相作用及其总体发展的一般规律。所以科学社会主义按其性质来说是一门综合性的科学，而不是单一性的政治科学。当然，科学社会主义并不是社会主义政治学加社会主义经济学，加文化学，再加对外关系学的简单总和，而是以政治为先导，从总体上综合研究改变资本主义世界、建设社会主义世界的一般规律的科学。主要包括：在资本主义世界怎样以工人阶级及其政党夺取及掌握政权为中心，全面开展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从各方面积累社会主义的因素；在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时期，怎样以巩固并发展工人阶级及其政党领导的政权为支柱，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全面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在社会主义社会从初级到高级发展的全过程中，怎样以工人阶级政权和工人阶级政党的建设为支柱，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带动并指导全面的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改革；怎样处理好社会主义世界内部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关系以及社会主义世界同资本主义世界之间的关系，等等。

　　 科学社会主义与社会主义科学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社会主义科学是一个大门类的综合性科学。科学社会主义或社会主义学是社会主义科学的一门基础科学，犹如政治学是政治科学的基础科学，经济学是经济科学的基础科学一样。社会主义科学还包括社会主义思想史、社会主义运动史、社会主义制度史、社会主义政党、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思潮、比较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现状学、社会主义未来学，等等。社会主义科学的各个部门，都是从某一个方面来研究改变资本主义世界、建设社会主义世界的具体规律，而科学社会主义或社会主义学只是从宏观总体上研究改变资本主义世界、建设社会主义世界的一般规律。研究好一般规律，对于研究各方面的具体规律有重要的指导意义，研究好各方面的具体规律又有助于加深对一般规律的认识和提炼。不论对社会主义一般规律和具体规律的认识，都是建立在人们历史实践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现在我国人民正在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指引下，为建设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奋斗，世界社会主义事业和社会主义运动在曲折中发展，同时面临种种挑战；世界社会主义同世界资本主义正进行着复杂的竞争和较量。在这种形势下，认真学习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有着多方面、多层次的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