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一棵坚强的稗子

余秀华 一棵坚强的稗子 [摘要]

余秀华的诗歌中最美的,是情诗。在诗歌中,她是大胆的,自由的,强健的,美丽的。她在网上遇上了一个内蒙的大胡子诗人,就幻想自己“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余秀华

诞生

肚子疼了好几天,周金香还没有生,丈夫余文海不禁有些着急。夜里,周金香痛得厉害起来,她凄厉地尖叫。余文海半夜出门,去找接生婆。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宫口已快要开全,接生婆探手进去,最先接触到的,不是婴儿的头,而是婴儿的双脚。接生婆倒吸一口凉气,明白自己遇到了一个“倒产”。

下午时分,婴儿终于出生了,是一名女婴。幸运的是,婴儿是活的。之前的一切担心、焦虑,分娩时所承受的一切痛苦、折磨,此时都化为了初为父母的喜悦。他们给孩子起名叫余秀华。在他们的眼中,这个女孩子,是一朵秀丽的小花儿。

余秀华说话并不迟。周金香怀着比余秀华小两岁的余仕勇的时候,余秀华已经会指着妈妈的肚子,咿咿呀呀地说:“妈妈,你的肚子大了。”然而,她迟迟没有迈开双腿走路,快两岁了,还只会在床上、地上爬来爬去。余文海和周金香把棉被和衣服铺在地板上,余秀华睡在那里,站不起来。余文海和周金香这才意识到,女儿可能是有病。余文海找了一辆车,带秀华去荆门的医院。医院告诉他们,这女孩子的病,是出生时缺氧造成的“脑瘫”。这一生,她注定只能以残疾人的身份度过。

余文海和周金香不死心。荆门、武汉,所有他们所知道的湖北的大医院都去了,医生的结论都是同一个。最后,他们带着所有的钱去了北京,北京的医生告诉他们:这个病终生无法治愈。余文海和周金香这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至今,周金香依然将这一切归罪于当年的那个接生婆。她认为,是接生婆操作不当,才会造成“倒产”。

周金香说,如果是现在,余秀华就不会得这种病:“我们这个地方不兴(去医院生产)。主要是贫穷。那时候又没有钱,你去哪里弄钱上医院?都是在家里生。不管是难产、顺产都是在家里生。就给她害了。假如是现在,她就不会得这种病,你说是不是?”

童年

四岁的时候,余秀华还是站不起来。余文海和周金香用轴承和木条给她做了一个自制的“学步车”:“轴承,这么大的,滚得动的。”周金香用手比划着:“做四根架子,下面四根,上面四根,还有这直的,像这样给它一连、连起来就给她学站。就让她这样扶着站着,我们用人给她扶着,往前面推,就这样往前面慢慢推,帮她学开步走。”

就这样,余秀华慢慢地学会了站立、走路。尽管,走起来,依然“摇摇晃晃”。

6岁之前,余秀华流涎不止,每天要换几条毛巾。为了帮余秀华止涎,余文海和周金香带她到武汉求医。他们买回昂贵的鹿茸,和其它中药材一起煎服。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涎终于止住了。

7岁,余秀华上小学了。上学第一天,父母特地给老师送了3.6元一条的常德牌香烟——在那里,在当地,这烟的身份,无异于“红塔山”。父母拜托老师,安排同学在她上厕所时扶着她。每天上学、放学,都由父母轮换着背。

周金香说,那时,家里只有六、七亩地。旱地,纯收入不到10000块钱。余秀华的弟弟余仕勇比余秀华只小两岁,到6岁的时候,也上学了。

周金香对着记者算账:“谷子只卖4毛几分钱一斤,还有时候卖1毛2分钱一斤。9分钱一斤我们都卖过。”

六七亩地,每亩地产量不过几百斤;只是在近年,亩产才达到了1000斤。务农所得,要供两个孩子读书,还要给余秀华看病,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石牌镇是豆腐之乡,农事之外,整个乡的人都以做豆腐、卖豆腐为副业。过了春节,就出门去做豆腐、卖豆腐,到年下才回来。然而余文海和周金香要照顾家里的残疾女儿,无法出门。这条路,对他们来说,不通。

栽秧下来,余金海和周金香也做生意去。他们去乡下收鸡蛋,再骑自行车到荆门市去卖。冬天,路上结了冰,两个人推着自行车,从横店村推到荆门市。20多公里,130多斤鸡蛋,才赚9块钱。卖完鸡蛋,周金香到荆门的批发市场去贩苹果。批发一箱苹果回来,周金香用篮子一篮一篮背着,在农村挨门挨户串乡卖。横店村附近的村庄“住得散”,有时一篮苹果卖完,天都黑透了。

“为挣点钱么。”周金香说。

余文海和周金香想过,要不要再生一个。最终,他们还是抛弃了这个想法。余文海的说法,是担心老三生出来再有残疾。然而真正的考虑,还是经济问题。这个家庭已经负担不起第三个孩子。

家里人都说,余秀华从小性格就倔强。幼年的时候,不会走路,家里有人来,她会沿着田埂爬很远,仿佛是在迎客。她也很聪明。周金香怀着弟弟余仕勇的时候,还不到两岁的余秀华,会指着妈妈的肚子,咿咿呀呀地说:“妈妈的肚子好大了。”

上小学的时候,爸爸妈妈轮流背着余秀华上学、放学。别的孩子看到了,嘲笑余秀华,余秀华就怎么也不肯让爸爸妈妈背了。她宁可自己拄着拐杖行走,尽管屡屡跌得头破血流。

从小,余仕勇就知道,自己有一个“残疾人”姐姐。余秀华上初中的时候,余仕勇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载姐姐上学、放学。她身体不协调,在后座上总是坐不稳。余仕勇骑起来特别艰难,忍不住恼火,对她很不耐烦。

直到如今,余文海说起这些,还会感觉“心酸”。

余秀华初中的学习成绩并不差。她进入了贺集中学的重点班。初中同学在石牌论坛上发文章,说她在贺集中学读书时,虽然脾气古怪倔强,但是作文成绩很好。贺集中学有一个“晨星”文学社。有一年,文学社“十一”开诗歌朗诵会,一位老师特意挑选了余秀华两首诗歌进行朗诵,那两首诗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朗诵者也获得了一等奖。后来,在学校文学社的征文活动中,余秀华的作品屡屡获奖。余秀华也因此在贺集中学小有名气。

对于女儿的文学天赋,余文海早有觉察。余文海年轻的时候,也爱写东西。余文海的母亲于去年过世,余家门上的白对联至今未换,联词就出自余文海的手笔:“跪乳恩尚待报亲竟去也,反哺意未尽酬子奈何哉”、“母归西土兄辈儿孙同洒泪,亲梦南柯合家老幼尽悲哀”。

余秀华的弟弟余仕勇,小时候作文写得也很好。

余文海说,他还记得,女儿在少年时曾经写过一首描述自己出生情况的诗。在诗中,少年的余秀华认为:自己出生时,已经憋死了。然而父母哭得非常伤心,于是,阎王爷就把她放回了阳间。

初三的时候,余秀华试图自杀。文学天赋无法弥补她外形的缺陷,性格的怪异偏执,则使她在同学中的人际关系并不顺畅。同学们纷纷疏远她。大多数时候,余秀华不得不孤独地在校园里往来。初二的时候,余秀华选择休学。

因为中考,余秀华在初三重返校园。休学导致了她成绩落后,跟不上原来的同学。于是,余秀华被安排离开重点班。对于余秀华来说,这是对她心灵的一次重大伤害。她试图用削铅笔的小刀割腕,还好被人发现,抢救了过来。

割腕的痕迹,至今留在余秀华的左腕上。余秀华称之为“胎记”。

初中毕业,父母不想再让余秀华去读书。然而余秀华自己跑到镇上中学的校长家,要求入校。校长答应了余秀华的请求,她顺利就读。高二的某一天,余秀华突然向家人宣布,自己要退学。

余文海说,余秀华退学的直接原因,是因为语文老师给她的作文打了零分。由于残疾,余秀华写字的时候,只能用比较好的左手压着右手腕写,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难以辨认。在那位语文老师眼中,这大概已经是给一篇作文打零分的充分理由。

这篇打了“零分”的作文,让少年余秀华的自尊心又一次被踩进了淤泥里。她收拾所有的东西回到横店村,将课本全部付之一炬。

回忆起余秀华在高中住校的日子,余文海依然忍不住哽咽:“孤零零地没人照顾她。因为手脚不利索、动作慢,打饭时总抢不过别人,有时候剩饭剩菜也抢不着,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

人间

退了学,余秀华在家里待着,相当于一个闲人。农村烧柴, 砍柴的时候,余秀华也一定要跟着去。结果,在腿上砍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下地割稻谷,余秀华也要去,手指头上落了一个好大的疤。做饭切菜,一下子把那只好手也切了,整只手上的肉都长得缩着了。

周金香说女儿:“不能做事,洗衣服都洗不来。”

村头有个小卖部要转让,周金香去求人把小卖部转让给自己的女儿:“我家秀华是残疾,求你将店子转给我,让她去经营,有口饭吃!” 店主推辞了另外一名人选,把小卖部转让给了余家。余秀华接手后的小卖部生意并不好。余秀华自己回忆那段时间的时候,说自己“不喜欢和别人讲话,应付不了”。她更愿意抱着电话跟朋友通电话。一个月下来,电话费高达170多元。一年下来,只挣了1000多元生活费。

父母开始思量,为余秀华找个婆家。

这一年,余秀华19岁。

因为女儿残疾,周金香希望能把女儿养在家里,招一个上门女婿。于是,四川人尹世平出现在了余秀华的生活里。尹世平是四川南充人,在荆门打工。他比余秀华大13岁,据当地人说,尹世平还曾经入过狱。

余秀华说,结婚以后,她学会了骂人。

“本地的谁愿意要她呢?”余文海说。“能干活”、“老实”。是余文海对这个女婿的评价——“就是这个出发点。”

很显然,余秀华对这段婚姻并不满意。在很多诗歌中,她控诉丈夫“家暴”、“不忠”,并用“罪恶”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这段婚姻。

余秀华怨恨父母不让她离婚。然而在父母看来,他们另外有一番考虑:“全全方方的人还有经常打架的。这夫妻生活是多种多样的,你不能把什么事情都看那么美好,这是不现实的。”

更多的还是对女儿未来的担忧:

“她这个样子,再找别人,别人就会好好待她吗?就能圆满吗?”

余文海将两个人的不和更多地归结于性格上的差异:“两个人说话说不到一块。一说她又火,一说他又火。一句话简单形容,就是脾气都不好。”周金香说,女婿的性格比较火爆,而女儿比较爱安静。

余仕勇告诉记者,尹世平爱喝酒。喝了酒之后,一些在外面打工时所受的委屈,就很可能借着酒劲发泄出来。

采访的时候,尹世平就在院子里。他不说话,只是干活,像一块沉默的石头。谁也看不出来他是余秀华的丈夫,还以为他是被余文海和周金香叫过来帮忙的亲戚。

因为是“倒插门”,余秀华的儿子叫余文海为“爷爷”。

吃晚饭的时候,记者动员尹世平对太太温柔一些,热情一些,比如,给太太送朵花。尹世平说:“我们农村人不讲究这个。”尹世平的工作,是在北京昌平的建筑工地上打工。他对丈夫的职责理解得很简单:挣钱,带钱回家。

他不看妻子的诗歌,说:“看不懂。”

和所有在北京打工的民工一样,尹世平在春天离开家,快过年的时候才回到家。这期间,没有事不回来。2014年12月17日,余秀华去人民大学参加《诗刊》的朗诵会,也并没有和尹世平联系。

在家里,余秀华尝试过养花。她曾经想把整个院子都种上花,然而,花死了。周金香怕女儿在家里闷出病来,就鼓励她养兔子。现在,余秀华家的“兔房”里,还有9只兔子。

网络

2003年左右,余秀华开始在网络上写诗。那一年,她知道了有一个地方叫“网吧”。比她小很多的同乡,带她到贺集乡的网吧去上网。在那里,她知道了“论坛”、“发帖”、“灌水”。

她把她写过的诗歌贴在论坛上。“钟祥论坛”、“红袖论坛”,只要是与诗歌有关的,她都贴。在网上,她收获了很多理解、支持和同情。20多个网友,捐资为她购买了电脑。

从那时开始,上网、写诗,开始成为余秀华生命中的“正经事”。余文海形容她:“像上班一样,早上起来吃饭,吃了饭就上去,吃了中饭就再去。晚上还搞蛮长时间。”

余秀华在网上下象棋、打扑克、斗地主、写文章。网络成为她全副身心的寄托之地。

2007年,余秀华开始给《荆门晚报》投稿。《荆门晚报》副刊主编黄旭升第一次见到余秀华时,她刚刚吃力地爬完六层楼梯。余秀华敲开黄旭升办公室的门,黄旭升一下子就被她感动了:“当时的编辑部是在六楼,没有电梯的。她在行走有问题的情况下,爬到六楼去找我,那我很惊讶。”

当着黄旭升的面,余秀华拿出一叠用文稿纸写的诗稿给他看。“我觉得她的诗写得蛮好,我也很喜欢。”黄旭升说。

黄旭升说,余秀华的诗给他一种:“刺痛感”。7年之后,《诗刊》主编刘年这样描述余秀华的诗给他的感觉:“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

在黄旭升的介绍下,余秀华加入了当地的文学论坛“弹舌音”,逐渐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诗歌作者。《荆门晚报》也经常刊登她的诗歌。

公正地说,对于余秀华,黄旭升还是关心的。过年的时候,他会请余秀华到他家里去作客,和文友们进行交流;一起出去郊游,他也会安排专人照顾她。余秀华家的新电脑、写字台和衣柜,也是黄旭升联系了一位企业家资助的。

然而,接受记者采访时,余秀华却说自己和黄旭升“不熟”。

余秀华引起全国媒体的注意之后,黄旭升以相识7年的编辑、朋友的身份,在《荆门晚报》上发表了两篇文章《余秀华:以诗歌为拐杖的独行侠》、《我所认识的余秀华》。这两篇文章都被《北京青年报》转载了。由于文章中涉及到余秀华一些隐私事件,比如给关心她的文友发短信、因为黄旭升未安排她参加大型笔会而对黄旭升有看法等等,余秀华对于这两篇文章感到非常愤怒。她甚至认为黄旭升在“毁她”。她给黄旭升直接发短信表达自己的不满,在媒体安排她和黄旭升一起做采访时,也曾当面指责黄旭升“虚伪”,“要借她出名。”

就此事采访黄旭升,黄旭升说,他发表那两篇文章的初衷,只是想借此引起读者对余秀华实际生活状况的关注,实实在在地改善余秀华的创作环境。

黄旭升用“敢爱敢恨”来形容余秀华的个性:“她爱你这个人,她可以为你写1000首情诗;她恨你这个人,她可以写100首影射你的诗。”

黄旭升说,余秀华的性格,包括她炽热的感情,“灼伤了很多人”。

长期缺乏爱情,使得余秀华对爱的信号格外敏感:“文友们在论坛上,会经常说一些鼓励性的语言,比如‘余秀华,我们会陪你走下去的;余秀华,我们会为你加油。’比方说这种语言,她就会觉得是对她的一种信号,就会义无反顾地去扑上去。”

黄旭升说,余秀华渴望被爱。然而:“爱就像一把沙子,她抓得越紧,爱漏得越快。”

女人

余秀华诗选:摇摇晃晃的人间

余秀华的诗歌中,最为美丽的,是情诗。在诗歌中,她是大胆的,自由的,强健的,美丽的。她写“我爱你”,幻想自己的手可以“穿过你的内衣”;她在诗中提到自己喜欢的“阿乐”;在网上遇上一个内蒙的大胡子诗人,就幻想自己“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她在诗歌中倾心恋慕的男子,在现实中,却都在“躲她”;拜托黄旭升让她“不要纠缠自己”。

或许她知道。采访她的时候,她说那些情诗,都是“自己写给自己的。” 在诗歌中,她描述现实中的自己,是在性爱中只会“蒙着脸一声不吭”的。贫穷造成的出生错误,使她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她所向往的“红嘴唇、高跟鞋”的女子;永远无法像那些诱惑她丈夫的女人们一样“跳舞”、“把屁股扭来扭去。”

这个朴素的农家女子,早上洗完脸,连面霜都不涂,头发潦草地用橡皮筋在脑后扎成一个小疙瘩,发丝上还满是来路不明的草秸和灰尘。

因为拍照,记者给她涂了面霜、粉底;用了唇膏和眼影。她说:“黏糊糊的”。 那天早上她穿了自己最喜欢的粉红色羊毛大衣,脖子上系了白色的丝巾。站在田埂上眺望远方的时候,她站立的姿势,很优雅。

“所以我一次一次按住内心的雪,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余秀华说,《我爱你》是她自己最喜欢的一首诗。而那首广为流传的《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她自己并不是特别喜欢。

有人在网上为她做了一个统计:仅仅2014-2015年1月20日,她诗歌中出现的“爱”就高达145次,“花”为“106次”,“疼”40次。而“做爱”,仅仅出现了2次。

黄旭升形容余秀华对爱情的渴望,就像一个饥渴的流浪者渴望一块面包:“她想象那是一块非常诱人的面包,一块非常非常香的面包。”

余秀华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

黄旭升认为,余秀华的诗歌非常纯粹。

“余秀华默默地写诗写了十六年,她并不想靠诗歌去发表,并不想靠诗歌来养家糊口。现在猝不及防的各个出版社找她签约——什么稿费,什么版税,在之前她是根本没有想到过的。她是纯粹地去表达。她的出发点首先是表达——想要表达。”黄旭升说:

“我们普通人写诗,拿我来说:作为一个反面例子,我写诗是很有功利性的。为什么有功利性呢?我写诗就是想去挣钱,我写诗就是为某一场晚会写的,就是为某一个利益写的,或者说是为了达到我自己的利益写的。我写的诗并不是发自我内心的,我的手不是写我的心,我的手是别人的心。而余秀华她是完全没有这种考虑的。”

从2014年《诗刊》9月号以《在打谷场上赶鸡》为题推出余秀华的9首诗歌,到11月23日微信公众号平台“读首诗再睡觉”推送她的《你没有看见我被遮蔽的部分》;再到12月15日余秀华去北京参加由《诗刊》杂志社和中国人民大学共同主办的“最底层的人”诗歌朗诵会;一直到2015年1月余秀华的诗爆红朋友圈,两家出版社一个月内出版她的两本诗集。余秀华的走红可谓是“火箭速度”。对此,黄旭升认为,这是一种“在网络作用下的合力”。余秀华本人则说:“感谢网络”。

一周以来,余秀华家里天天挤满了记者。无数人“穿越大半个中国”来“陪睡”余秀华。余文海和周金香天天用最好的饭菜招待记者。记者在余秀华家采访的那天晚上,周金香端出了鱼头豆腐、紫菜苔、粉蒸排骨。记者猜想,这些是这个并不富裕的农村人家过年才会摆出的大菜。

余文海和周金香的愿望非常朴素,他们希望余秀华的出名能为她带来一份工作。周金香的身体不好,多年来被腰间椎盘突出所困扰。他们最担心的,是自己老去之后,没有人照顾余秀华。

余秀华的儿子余紫桐,已经18岁了,在武汉读大一。采访的那天,紫桐回来了。余文海开着摩托车去接他。和家中其它成员一样,余紫桐基本不看母亲的诗歌,说自己“看不懂”。他从同学的反应那里,知道自己的母亲“红了”、“出名了”。采访他时,他不停发笑,仿佛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记者问余秀华,是否觉得身体的残疾反而帮助了她,使她成为一名优秀的诗人?余秀华说,没有。

余秀华说,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非常慈悲:“投胎的时候,你们都选择了一具漂亮的身体。只有我选择了一具没有人要的身体。我是无私的,你们都是自私的。”

余秀华说,如果可以选择,在才华和幸福之间,她会选择幸福。她宁可做一个不会写诗,却有美满生活的普通女人。

余秀华的弟弟余仕勇认为,“诗歌”和“儿子”,是余秀华生命的两大支柱。“如果这两个支柱没有了,她可能就走不下去了。”他这样说。

到达余秀华家的第一天,采访并不顺利。过多的记者,密集的采访让她很烦躁。不论什么问题,她都一概以“不知道”、“就是这样的”作答。第二天上午,阳光很好。坐在院子里,余秀华的情绪好多了,采访也顺畅了。聊着聊着,她忽然看向记者,眼睛里闪出一种光亮:“我想去看看真正的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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