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西游记]中孙悟空形象

试论《西游记》中孙悟空形象

刘改明

摘 要:孙悟空是《西游记》的中心人物。他的故事分两个阶段:一是从花果山称王到大闹天宫,主要表现他反抗神权正统、追求自由的叛逆的性格;二是护卫唐僧西天取经,集中体现他不畏自然艰险,征服邪恶势力的斗争精神。前后两个阶段的斗争对象不同,性格基本一致。下面从西天取经的方面来概述孙悟空形象的特点。

关键词:《西游记》 孙悟空 形象

《西游记》是一部杰出的神话小说,在中国文学史和世界文学史上均具有较高的地位,却有人认为是宣扬投降主义和奴才哲学的坏作品。孙悟空本来是家喻户晓,一向为人民群众所喜爱的神话世界人物,却被认为是歪曲了劳动人民的性格,宣扬了投降主义和奴才哲学,从而把他贬低为宋江式的人物。为了澄清是非界限,正确区分古代文化遗产的精华与糟粕,有必要对孙悟空这个形象重新加以剖析和评价。

关于《西游记》塑造人物形象的方法,霍松林《略谈〈西游记〉》认为,“不仅人间生活和人的形象是作者根据现实生活和现实人物描写出来的,就是神魔的生活和神魔的形象也是根据现实生活和现实人物描写出来和塑造出来的。作者主要拿他在现实生活中所见所闻所感受的东西作原料,根据自己的看法,希望等等,加以改造制作,创造成各种各样的神、魔和人的形象”。李大春《读〈西游记〉的几点心得》称,《西游记》是用浪漫主义的手法来塑造自己的形象;利用幻想的神魔故事材料,再加上作者的想像构成幻想的形象。这些形象的性格,是以幻想境界为背景,在抽象的矛盾斗争中形成的。霍文认为《西游记》是现实主义作品,所以强调塑造形象的现实性;李文则强调《西游记》用浪漫主义手法塑造形象。游国恩等编《中国文学史》谈到《西游记》用浪漫主义塑造人物形象,“在

各色神魔身上,既有社会化的个性,又有超自然的神性,甚至被赋予了某些动物的特征”。

在《西游记》这部神话小说中,孙悟空是贯穿全书的一个重要人物,这个人物的创造,有深厚的人民群众的基础。唐代玄奘和尚曾到印度取佛经,本来是历史上的真人真事,经过唐宋以来几百年的长期流传,人民群众不断地按照自己的观点对它加以改造,使其逐渐失去历史的真实面貌,神话色采愈来愈浓厚。历史上关于民间传说的唐僧取经故事,因缺乏文字记载,已无法窥见其梗概。目前,我们能看到的大都是一些书会文人记录的材料。猴行者形象的出现,最早见于宋元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可推知在南宋书场“说话”中,猴行者已取代玄奘地位成为取经故事的重要脚角。元代另有《西游记平话》一书,作品虽未流传,但据朝鲜古代汉语教科书《朴通事谚解》注解所记录的这个平话的故事情节,说明其中已写有孙悟空闹天宫故事。该教科书根据《西游记平话》原文改写的“车迟国斗圣”,内容相当于吴氏《西游记》第四十六回“外道弄强欺正法,心猿显圣灭诸邪。”元末明初,杨景贤的《西游记杂剧》第九出“神佛降孙”,曾借用孙行者的自白追述他在闹天宫时饮玉皇琼浆、盗老君金丹、偷王母仙桃等情节。孙悟空的名字在这里已开始出现,并自称通天大圣,至吴氏《西游记》始改通天大圣为齐天大圣。孙悟空在上述以取经故事为题材的小说戏曲里,虽然早已出现,并且逐渐由次要地位代替唐僧成为故事的主要脚色。但是,它们所创造的孙悟空形象仍然比较概括、粗略,其社会意义与艺术感染力量,均未能与明代吴承恩《西游记》相提并论。吴承恩把过去长期在民间流传的和大量有文字记录的取经故事加以总结,经过再创造后写成长篇小说《西游记》,这在中国古典小说中是善于继承文化遗产的光辉范例之一。特别是对于孙悟空神话形象的再创造,尤其生动具体,光彩夺目。孙悟空闹天宫故事,在《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中尚未明写,仅在“入王母池之处第十一”提及行者偷桃事,全文不过一二百字;杨景贤的《西游记杂剧》,也只是借孙行者追述口气提到闹天宫,内容均甚简略,叙写亦不够生动,孙悟空的形象并不突出。而吴承恩《西游记》却以七回三、四万字的篇幅和大量的细节描写刻划了孙悟空闹天宫的生动场面,从而使这个故事更加完美动人。《西游记》所写西行取经途中孙悟空的扫魔斗争,虽然大都有所依据,但其变化多端,生动细腻,亦决非过去以取经故事为题材的小说戏曲所能比拟。明清

以来,孙悟空这个神话世界人物在社会上广泛流传,家喻户晓,并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显然和吴承恩对这一形象的再创造有密切关系。

吴承恩在创造孙悟空这个神话世界人物时,着重地描写了他对神佛统治权威的蔑视与反抗;描写了他对妖魔邪恶势力的斗争与扫荡;描写了他在和神佛、妖魔斗争过程中的坚强、勇敢、机智与乐观,等等。这些描写,均概括有现实生活中劳动人民所具有的某些思想品质和性格特征,而有其深刻的社会意义。这是长期以来广大人民群众喜爱孙悟空的最根本的原因。

“大闹天宫”中的孙悟空,作者是把他作为反抗天宫统治权威的叛逆者而加以歌颂的。所谓天宫神佛,从表面现象看,实在有些近于荒唐,但是,如能透过表面现象看实质,那就不难发现,它们除了外形与生活不同于我们常见的现实社会中各个阶层的人以外,而其思想性格却与我们常见的现实社会中各个阶层的人简直没有什么两样。玉皇大帝很象是人间的皇帝,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九曜星与五方将等,也很象是为人间皇帝作邦凶的文武官僚。在“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宫里,象人间一样有着极严格的等级制度;在“公正”的阴司和“极乐”的西天,也象人间一样有着徇私舞弊的情况。孙悟空原来出生在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的一块仙石中,长期生活在山林间,由于他武艺好,并富于正义感,曾打杀花果山的混世魔王,为群猴解除痛苦,而被群猴公推做花果山的美猴王。后来因为他闹了东海龙宫与冥司,以致引起与诸天神佛的冲突。就孙悟空反抗天宫统治者的全部过程来看,简直象一首动人的英雄史诗。他为了自己掌握命运,不受冥司约束,曾强令冥司阎君修改生死簿;他因蔑视貌似强大的天国威严,不顾任何虚伪的陈腐教条,敢于在玉帝面前傲立,自称“老孙”;在他发现被封为“弼马温”是个骗局时,就一怒返回花果山,树起“齐天大圣”的旗帜,要与玉帝并 ,王母娘娘不请他参加蟠桃大会,他就来个“乱蟠桃”,偷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与仙女,为因酒醉误入兜率天宫,趁太上老君不在,他就闯入丹房大嚼金丹。总之,他对天宫一切虚伪的礼法和等级制度,都是采取极端蔑视的态度。为此,玉皇大帝动员十万天兵天将逮捕他,亦无可奈何,后来还是靠老君的金钢琢和二郎的细犬把他拿住,然而拿住又怎么办,刀砍、火伤、雷打他都不怕,老君把他放在八卦炉中炼,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炼成钢筋铁骨,火眼金睛,反而更加坚强。一旦从炉中跳出来,又是一场大闹,只得“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踪”。最后,玉皇大帝将如来佛请来,才算把它个惊天动地的英雄捉住。当如

来佛责问孙悟空为什么要闹天宫时,他回答说:“„„因为凡间嫌地窄,立心端要住瑶天。灵霄宝殿非他久,历代人王有分传。强者为尊该让贤,英雄只此敢争先。”并说:“他(玉帝)虽年劫修长,也不应久占在此。常言道:玉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只教他搬出去,将天宫让与我便罢了;若还不让,定要搅的,永不清平!”(第七回)。这里,作者把斗争矛头直指天宫最高统治者玉皇大帝――人间皇帝,从而使孙悟空这个神话世界人物焕发出最耀眼的光辉。在孙悟空这个具有反叛性的形象身上,虽然还看不到有一个什么明确的政治目的和政治理想,但是,却明显概括有现实生活中劳动人民的某些思想性格特征。千年以来,封建统治阶级总是把自己打扮成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庞然大物,而把劳动人民诬蔑为愚氓,他们胡说什么“上智 愚”是天命注定,任何人不得违抗。可是闹天宫中的孙悟空,却不甘心屈服于命运的分配。他敢于蔑视天宫的神佛统治权威;他敢于向貌似强大的天宫神佛统治者宣战;他反神佛统治者的斗争中又是那样机智、勇敢而充满乐观主义精神。这些,我们从中国封建社会无数次前赴后继的农民起义中,特别是从明中叶以后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中,可以找到它和现实社会劳动人民在思想性格上千丝万缕的血肉联系。孙悟空这个形象塑造,不仅具有劳动人民的某些思想性格特征而有其深刻的社会意义,同时,他对于宋代以来反动的程朱理学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明中叶以后,中国封建社会已进入末期,封建统治阶级为了维护巩固其摇摇欲坠的统治,大力提倡程朱理学,把封建统治加以绝对化。朱熹所鼓吹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就是汉儒董仲舒所宣扬的“三纲”。理学家认为没有“理”就没有一切,“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用“三纲”来束缚人民的思想行动。凡是不符合或违反封建“三纲”的,都叫做“人欲”,都要加以消灭。因为朱熹的这套反动思想体系适合于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需要,所以自南宋以后,历代的反动统治者都竭力吹捧朱熹,甚至把他抬入孔庙,与孔丘的学生并列,奉为“十哲”之一。吴承恩的写的孙悟空闹天宫,大反天宫统治权威,正是朱熹所说的要加以消灭的“人欲”。很明显,闹天宫中的孙悟空形象,尽管仍然体现有作者不否定封建制度的思想局限,然而决不能因此就抹煞他在当时所起的重要的进步作用。

一部分学者认为,孙悟空这一形象的性格是矛盾的,主要根据是他前期大闹天宫,而后期却皈依了佛门。张天翼《〈西游记〉札记》认为,孙悟空投降了神—“皈依正道”,和过去的同类以至同伴作恶斗,立了功,成了神——成了“正

果”。孙悟空走了“招安”的路,就像宋江他们那样受了地主统治阶级的“招安”。李大春《〈西游记〉的几点心得》称,“作者用最富于浪漫色彩的笔调刻画他,把他当作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来歌颂。在大闹天宫故事中,他被表现为天不怕、地不怕,反抗命运主宰,蔑视一切权威和‘等级’的叛逆者”。“在取经故事中,他虽已归附于天宫神佛的统治,但还保持有大闹天宫的叛逆性格„„对于命运主宰者的愚蠢和对于人民的摆弄,时刻加以嘲笑和谴责——这便是‘皈依’后的另一种反抗形式,当然比之大闹天宫,它来得缓和而又软弱了。因此,取经故事中的孙悟空的性格,蕴藏着内在的矛盾性,这是命运的悲剧所造成的。”

北京大学中文系编《中国小说史》认为,《西游记》对孙悟空的描写,存在着显著的矛盾。“闹三界的孙悟空是一个大无限的反抗者,到第八回却突然‘知悟’,成了一个‘情愿修行’的佛教徒。这个转变显得很生硬牵强,仅仅停留在概念化的表现方式上,完全没有溶化到孙悟空形象的血肉中去,与他的主要性格特征缺乏内在的有机联系”。

张德伦《大圣·行者·佛》说,取经路上的孙悟空虽然雄风不减当年,但与闹天宫时的齐天大圣相比,却有根本的不同。他把当年闹天宫视为“诳上”的“恶事”,自我否定,这只能说明他的立场起了根本的变化。他皈依佛门,实质上是另一种形式的接受招安,标志着孙大圣事业的彻底失败。

李靖国《英雄的悲剧 悲剧的英雄》认为,从孙悟空的生命旅程看,他走了一条自由被不断剥夺的道路,不仅是行动的自由,而且是思想的自由。因而孙悟空是一个层次更深刻的悲剧形象。从大闹天宫到服从皇权保唐僧取经,孙悟空堕入了不能自拔的悲剧怪圈,走向了追求平等自由的反面,这是个异化的过程。

另一部分学者则认为孙悟空的前后必须是统一的。沈玉成、李厚基《读〈西游记〉札记》认为,《西游记》的前一部分,孙悟空作为叛逆者,坚决反对天宫统治阶级;后一部分,斗争矛斗转到妖魔身上。该文批评张天翼所说孙悟空投降了统治者,而向他的同伴作恶斗,认为这种观点“会大大地减弱孙悟空这一正面形象的完整性和统一性,有许多问题也就变得难以理解”。沈仁康《〈西游记〉试论》称“《西游记》创造了一个成功的形象——孙悟空,孙悟空是作者心目中的英雄,也是人民心目中的英雄”。关于孙悟空这一形象前后是否统一的问题,沈文认为:“在闹天宫时肯定孙悟空和在西天取经路上肯定孙悟空并不是矛盾的,而是统一的”,统一在“希塑解除人民痛苦的思想”基础之上。张默生《谈〈西游记〉》称《西游记》“是一部孙行者的英雄传奇”,“孙悟空是神的世界中打抱不平的一位硬汉,他永远是乐观、积极、不怕困难和敢作敢当”。他之所以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害怕唐僧念紧箍咒,这是时代的局限使他无可奈何的。

李希凡《谈谈〈西游记〉的主题和孙悟空的形象》不同意张天翼的有关看法,着重讨论了后期孙悟空的形象。他说,孙的后期并不是一个叛逆者的形象,在这个形象里存在着激起人们热爱的新东西。他并不是一个悲剧的性格,相反,仍是一个洋溢着战斗热情的英雄形象,渗透在这个英雄形象里的,不是残害同伴的卑劣品质,而是那种为了既定事业奋斗到底的崇高而忠诚的精神。这种精神在他的后期性格里被更深更广地表现出来了。李文说明,孙悟空的精神是一以贯之的,也就说明了他性格的前后统一性。游国恩等编《中国文学史》也称,“孙悟空是全书最光辉的形象。‘大闹天宫’突出他热爱自由、勇于反抗的品格,‘西天取经’表彰他见恶必除、除恶务尽的精神”,往西天的孙悟空“已不再是一个叛逆者的形象”,而是一个“专为人间解除魔难的英雄”。“孙悟空前后的命运是互相矛盾的,然而在性格上却有一致之处”。这实际上是说孙悟空这一形象是矛盾的统一体。

郭豫适《论〈西游记〉》认为它“善于在矛盾冲突中塑造神话艺术形象”,“常常把他们跟某种动物的体态习性糅合在一起,人物思想性格和动物体态习性的巧妙结合,使《西游记》的人物故事具有神话、童话的浓厚色彩,作者在这方面的艺术处理上又很注意个性化”。刘毓忱《〈西游记〉塑造人物的艺术特色》称《西游记》塑造了很多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似妖非妖的艺术典型。在这些典型身上,毁有人的社会属性,又有兽的自然属性和妖的传奇性。“三者相辅相成,副为一体,形成一个完整的、统一的、以人的社会属性为主导的艺术典型。”胡光舟《吴承恩和西游记》认为《西游记》刻画人物的艺术方法,具有这样的特点:“它既是多次地、反复地通过不同的故事情节来泻染、加强人物的主要性格特征,又结合运用了比较细致的颇为传神的细节描写。”其描写细节的细致程度超过了《三国演义》,不少地方可以和《水浒传》媲美。

钟扬《点石成金》认为,“吴承恩善于创造幻想性情节去表现人物性格”。“作者懂得幻想性情节虽不受现实生活逻辑制约,却须遵循人物性格的逻辑和幻想世界的逻辑”。吴圣昔《西游新解》认为,《西游记》塑造形象的艺术经验有两点:1、拟容取心,神形逼真。2、丑中孕美,褒贬相成。“拟容”方面,善于抓住猴头和老猪的两副尊容及其特征,展开富有情趣的独特描绘。在运用“拟容”的手法上,有巧夺天工之妙。作者对人物形体特征(孙悟空的尾巴、猪八戒的长嘴)的描写显示了构思之巧、设想之奇、浓厚之趣。“取心”方面,借鉴某些动物性的具体内容,刻画和体现人物性格,是《西游记》塑造人物的重要方法。这突出地表现在孙行者和猪八戒的不同性格的对照刻画中。

对孙悟空的阶级属性问题,胡念贻《〈西游记〉是怎样的一部小说》称,孙猴子这个人物接近劳动人民,在他身上概括了劳动人民的特点,如机智、勇敢,有很大的本领,对于压迫者的反抗等。该文是将孙悟空作为劳动人民的典型看待

的,实际上也就谈到了孙悟空的阶级性问题。朱彤的《论孙悟空》作了专门论述,他认为孙悟空形象“是新兴市民社会势力的政治思想面貌;在文学上以理想化了的浪漫主义形式的表现”。这一形象的典型意义在于:它一定程度地曲折地概括了新兴市民社会势力渴望突破封建势力束缚,获得发展自由、贸易自由的进步要求。(笔者按:50年代,沈仁康《〈西游记〉试论》说过,孙悟空等打垮妖魔统治势力,在客观上是工商业发展要求的曲折间接的反映,表现了资本主义萌芽要求冲破封建主义重重限制层层束缚的愿望。)朱文还说:“孙悟空形象是个成功的浪漫主义的艺术典型,它的现实基础是明代后期崛起于封建社会内部的新兴市民。他的热烈追求自由和平等,他的积极乐观主义,他的冒险进取精神,他的丰富社会阅历,以及他的机灵乖巧,多才多艺,甚至他的诙谐放浪中带着点油滑的独特风格,与新兴市民某结先进人物所表现出的社会阶级素质,是多么的相似!凡此都是以说明孙悟空实际上是穿着神话外衣的市兴市民二重性阶级的特征。赵明政不同意朱彤的看法,他认为断言孙悟空这一艺术形象概括了市民社会势力两面摇摆的两面性,这就贬低了孙悟空这一形象的典型意义。因为孙悟空反抗封建统治的坚决性和彻底性,在当时的新兴市民社会势力是不可想象的。简茂森《孙悟空形象的阶级属性》从孙悟空造反的性质、特点和目的三个方面分析了他的阶级属性,认为“要对孙悟空进行阶级分析。他就是一个当时封建当权派的反对派,一具地主阶级的激进派,或者说他基本上是吴承恩这样一类中小地主的化身”。由此看来,该文是将孙悟空归于统治阶级的。

《西游记》所创造的孙悟空形象,决不是适应当时封建统治阶级的政治需要,而是作者强烈不满社会现实腐败黑暗,渴望要求加以改革的思想愿望的集中体现。吴承恩生于明孝宗弘治十三年(1500),卒于明神宗万历十年(1582)左右,其主要创作活动是在嘉靖、万历年间。当时,君王昏愦,宦官专权,土地兼并剧烈,官吏贪污盛行。武宗时抄宦官刘瑾家产,得金二十四万锭另五万七千八百两,银五百万锭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万两;世宗时抄权臣严嵩家产,得器物金银珠宝无算。土地两极化和残酷的封建剥削,导致大批农民与小土地所有者流于破产,

有的“佣丐衣食以度日”;有的“采野菜煮榆皮而食”,生活悲惨万分。千家万户,流离失所,某些地区甚至形成“千里一空,良民逃避,田地抛荒,租税无征”的萧条景象。加以当时宦官权臣交相暴虐,厂卫特务遍布全国,政治腐败黑暗到极点。较为清正的官吏亦常受到监视与惨杀,广大人民的生活就更加没有保障。因此,自英宗以后,阶级矛盾日益激化,农民起义事件经常发生。就在吴承恩所生活的嘉靖、万历年间,便曾不断地发生此伏彼起的农民暴动。吴氏本人,是一位宦途失意、生活穷困潦倒而具有强烈不满现实思想的封建文人。根据《淮安府志》和《射阳先生存稿》的一些有关材料,我们得知,他在早年曾“屡困场屋”,四十五岁时,被地方保荐为“岁贡生”,以后又流落南京,靠卖诗文为生。六十岁后,曾一度出任过长兴县丞,但不久又因与长官意见不合,“遂拂袖而归”。作者的生活遭遇,培养了他“平生不肯受人怜,喜笑悲歌气傲然”的不肯向权贵低头的傲岸性格。同时,也使他比较清醒地看到当时封建统治的腐败黑暗,从而对现实表现强烈的不满。上述吴承恩的思想表现,就成为他在《西游记》创造孙悟空这个神话世界人物的思想基础。

吴承恩对现实的强烈不满及其政治抱负,还清楚地表现在他所写的《二郎搜山图歌》的长诗中。诗云:“„„民灾翻出衣冠中,不为猿鹤为沙虫。坐观宋室用五鬼,不见虞廷诛四凶。野夫有怀多感激,抚事临风三叹息。胸中磨损斩邪刀,欲起平之恨无力。救月有矢救日弓,世间岂谓无英雄?谁能为我致麟风,长享万年保合清宁功。”作者在这里尖锐地指出,当时人民所受的灾祸,完全是由于执政的权贵们所造成。他把那些残害人民的封建黑暗势力比作北宋的“五鬼”,比作魑魅魍魉,决心要用“斩邪刀”来铲除他们,但又有“欲起平之恨无力”的苦闷。满腔怒火无处倾泻,因而把胸中的“斩邪刀”化为文字,在《西游记》这部小说中创造了孙悟空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话世界英雄人物,让他来横扫人间一切妖魔,用以表达作者内心所积压的块磊不平。当然,从诗中亦可清楚地看到,作者的政治理想并没有超出正统儒家的思想范畴。他所希望的只是实行“王道”与“德治”,要求建立一个他认为合理的封建秩序,而不是要变革封建制度。作者的这一政治理想,既表现在《西游记》中对虚构的神魔的批判,亦表现在对取经途中几个现实国度的描写。唐僧师徒在西行途中所经历的九个现实国度,大都是君主昏庸,臣属贪暴,而经常被作者作为讽刺和谴责的对象。例如:祭赛国是“文也不贤,武也不良,国君也不是有道”;朱紫国国王是“为老婆就不要江山”的昏君;比丘国国王贪欢女色,也是个无道昏君;宝象国国王是“水性的君王”,

愚昧无知,不辨是非。官员是“木雕成的武将,泥塑就的文官”;车迟国国王迷信道士,“着实昏乱,东说向东,西说向西”;灭法国国王实行残酷统治,大肆屠杀和尚。其中只有玉华国国王“重爱黎民”,国家呈现出“人烟凑集”、“五谷丰登”的太平景象。从这些描写中,明确地体现出作者梦寐以求的不过是儒家所鼓吹的“圣君贤相”的政治幻想而已,在思想上他并不否定封建社会制度。

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进步文人,吴承恩的世界观是有其深刻矛盾的。由于他对现实政治的腐败与黑暗有强烈不满和清醒认识,渴望要求加以改革,因而把辛辣的讽刺和愤怒的谴责指向神佛统治阶级和妖魔邪恶势力,并以歌颂态度创造了孙悟空这个具有反抗性的神话世界人物,用以表达他对现实封建统治权威的蔑视,以及排除一切腐朽邪恶势力的决心与信心,这在客观上符合于当时人民的愿望和要求,是有其明显的现实意义的;不过,又由于作者的政治理想跳不出儒家的思想范畴,认识不到封建政治的腐朽黑暗来源于不合理的封建社会制度,因而在思想上不否定封建制度,并幻想继续维护巩固封建制度,这就决定使《西游记》这部小说不可能在现有思想水平上再提高一步。作品中对皇帝的昏庸和官吏的贪暴虽然均有嘲讽,但是,对封建统治权威却不可能从根本上给以否定。孙悟空在反抗天宫统治者的斗争中,虽然那样英勇无畏、顶天立地,一个觔斗云能打十万八千里,然而却打不出如来佛的手心,最终仍被如来佛压在五行山下。孙悟空在西行扫魔斗争中,其机智勇敢亦不减闹天宫,可是,每当他遇到严重困难时,又不能不到天宫求助,从而把扫除妖魔邪恶势力的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这些,显然都是作者无法超越的阶级局限和思想局限。在孙悟空这个神话世界人物身上,尽管概括有作者世界观深处进步与落后两种思想的矛盾,但其主要倾向在客观上符合于人民群众的愿望和要求。我们认为,决不能因为这个人物创造仍有其局限性,就任意加以贬低,抹煞他在当时的社会意义和现实意义,因而便得出完全否定的结论。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这是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对孙悟空形象的高度评价和热烈赞扬。这个神话世界人物,长期以来为中国人民所喜爱。目前,在批判“四人帮”所捏造的十七年“文艺黑线专政”论之后,不少剧种又开始上演“闹天宫”、“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传统优秀剧目,并受到广大群众的欢迎。不仅中国人民喜爱孙悟空,世界人民也喜爱孙悟空。过去,因为中国剧团曾到世界各国演出“闹天宫”,孙悟空已在世界人民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看

样子,今后孙悟空还会在世界上发生更大的影响。《西游记》这部杰出的神话小说,解放以前,一直被陷于资产阶级学者繁琐考证的迷宫中而不为人们所重视。解放以后,在毛主席双百方针和批判继承文化遗产指示的指引下,才把它从繁琐考证的迷宫中解放出来,使其面貌为之一新。然而近几年来,由于“四人帮”对毛主席指示的干扰破坏,给《西游记》的研究又造成很大思想混乱。我们要高举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千钧棒,彻底批判“四人帮”在文化思想阵地上所散布的种种谬论,清除其一切思想流毒和影响,让毛泽东思想红旗插遍学术研究各个阵地,坚持把上层建筑领域中两个阶段、两条战线的斗争进行到底。

郝世峰《孙悟空形象谈略》联系吴承恩的思想来谈孙悟空形象,称吴承恩借描述人鬼变异的神话来表达他的政治态度。他对于坏国殃民深致感慨,但要驱去这些恶势力又自感无力,因此寄希望于英雄出世。对于英雄的热情期望,推动着吴承恩塑造了孙悟空的形象。孙悟空显然是作者理想中的一个惩腐恶、正乾坤的英雄。孙悟空性格的基本特征,是他思想中的异端倾向,一是神权观念淡漠,二是富有主动战斗精神。孙悟空富有朝气的个性,是摆脱理学拘束的结果。

殷光熹《关于孙悟空反抗的性质和目的》认为,孙悟空反对昏君,并不反对明君,并没有想推翻最高统治者的意思。他有一定的反抗性,要求平等,要求冲破某些束缚,与明代中叶后资本主义萌芽所反映出来的朦胧的民主思想有些关系。刘勇强《西游记论述》第三章从孙悟空形象的演化、小说史上英雄形象塑造的变迁及社会思潮等几方面论述了孙悟空这一形象,认为孙悟空形象的塑造突破了儒家英雄观念及小说塑造英雄的传统模式。孙悟空既肩负着匡世济民的伟大责任,又不断追求自我价值,二者得到完美的结合。孙悟空强烈的自由、自尊、自娱意识与个性解放思潮息息相关。孙悟空“以除邪扶正的伟大斗争和对人生境界的努力开拓,展示出一种富有时代特点和民族传统的理想人格,这是具有深刻的思想价值和永久魅力的”。殷文和刘文都联系了明朝的社会新思潮来谈孙悟空这一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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