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飘雪的除夕夜

  马年除夕,我看着冯小刚导演的央视“春晚”守岁,思绪却情不自禁地回到1988年除夕……   那是一个龙年的除夕,当时在周坊乡林业派出所当民警的我,被派到该乡横岭木竹检查站守卡。这道设在距毛家村500米的边卡,是全乡乃至全县最远、最险、最重要的检查站之一。潜伏在群峦中、薄雪下的蛇形公路蜿蜒而上,出了横岭头,北是九江修水,南处南昌安义地界。一些非法偷运林木的车辆多从这儿出境。因此,每逢年节,所里都要抽调一名民警来这里增援。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到黄昏,已是千山暮雪。整个横岭检查站,就我和该站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值班。也许是人长得太敦实,大家叫他“山本”。   雪光映雪山,黑夜不黑暗。公路上鲜有车辆进出。我和山本早早吃完年夜饭,早早锁好公路上的汽车栏杆,连平常不太上锁的板车栏杆也一道锁上,拉亮红色警示灯。凭着左悬崖、右沟壑和路中栏杆组成的坚固屏障,机动车和人力车要从这儿出境,如同“难以上青天”。   一切布置妥当,我们钻进值班室,打开电视,为即将到来的“春晚”提前“热身”。摆弄半天,银屏只有雪花,没有图像。山本索性把天线移到屋外那棵驼背树上反复转动校正,依旧是室外雪飘,屏幕飘雪。我们遗憾地叹了口气,无奈放弃。   偏偏这时,一个穿白小袄、系红围巾的女孩,嚷嚷着要来看央视“春晚”(当时山里几乎没人买得起电视这稀罕物),见我们一脸沮丧的拨着火盆冒烟的木炭,立马明白,一定是这场冰雪冻坏了发射信号。女孩是乡幼儿园的孩子王,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毛毛雨”,长一只好看的“小坑坑”——单酒窝。新年愿望是飞出穷山沟,栖枝大都市。   “看不成就看不成呗。不如来场我们自己的‘春晚’如何?”“毛毛雨”反客为主,落落大方。看得出,她是这儿的常客。   “好,主题就叫飘雪的‘春晚’。”我们顿时来了精神,鼓掌赞同。得到认可,“毛毛雨”随手卷起一本杂志当麦克风,唱了起来:   “你从那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歌声点燃激情,激情沸腾热血。一直冒烟的木炭,也通晓人性似的燃起烈焰。连性格内向、不善唱歌的山本也受感染,“愁啊愁……”的扯起了破锣嗓。尽管这首迟志强的“铁窗泪”在当年很火,但“毛毛雨”在喝彩的同时,还是快人快语地说:“大过年的,我们别‘愁啊愁’的。”   我正为不知唱什么歌犯愁。突然“呼”的一阵风把门吹开,飞雪涌入。我一激灵,来了灵感。我整了整警大衣,迈着京剧里少剑波的步子把门关上,充满豪情地唱着:   “望飞雪,漫天舞   巍巍群山披银装   好一派北国风光……”   正当我渐入佳境、心潮澎湃地唱到“怎容忍虎去狼来再受创伤”时,来了个一身汽油味的陌生拜年人。此人道完一声“新年好”,送上一条“红塔山(当年算是高档烟)”。被我们婉拒后,拜年人尴尬地寒暄了几句,悻悻告辞。   拜年人的反常举动,引起了我们的警觉。我和山本立即跟踪,“毛毛雨”留守电话。   宛如哈达缠绕山脖的公路上,已不见了拜年人的身影。寒风刺骨的静夜,冷不丁发出雪压枯枝的“咔嚓”声,吓人一跳。循着雪印,我们追到象形岩前。一辆隐藏在岩背、满载林木的“双排座(小型货车)”,露出半个车屁股。山本目测了一下,车箱足有三个多立方米的杉条木。   拜年人已发动汽车,正调头潜逃。情况紧急!我和山本几乎在同一时间,飞身跨上驾驶室左右两侧的门,一个拔车钥匙,一个查放行手续。   拿不出放行证,拜年人不得不将“双排座”开进检查站。他原打的如意算盘是,趁年三十晚检查站人大多回家团圆、管得松懈之机,先在岩背藏好车,再进站送好烟。如我们受了贿赂,这车木料便可顺利通关过卡。反之,便将货悄悄拉回逃避打击。没想到这进退有路、作贼防抓的妙招,竟被我们识破且人赃俱获。   卸木料,做提取笔录,“毛毛雨”默契地配合着我们。忙活好一阵子,我们暂扣拜年人的行驶证和驾驶证,给待理证放他开车回家,过完年来接受处理。   拜年人走后,“毛毛雨”也要归去。走出检查站后山坳,她向我们道别:“我会记住我们飘雪的‘春晚’。拜拜!”言毕,白小袄一闪,隐入白雪中。惟有红围巾像一团火焰,牵引着我们的目光……   静谧的小山村,响起了封门封财、热闹的爆竹声。硝烟散去,家家墙根的红蜡烛,跳动着幸福的火苗;户户门前的红对联,书写着新春的吉祥。远远望去,仿佛一串流金吐红的花环。花环里,摇曳着山里人崭新的希望;闪烁着“毛毛雨”美丽的梦想。过完春节,她就要辞教出门,为理想打拼。我在心里为她祝福!   不知何时,挂在睫毛上的雪花,融成两行滚烫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闭上双眼,那飘雪的“春晚”,花环里的毛家村,就像一部微电影在我脑海放映。   我知道,以后无论过多少年,无论在哪里,我都不会将它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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