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现实诉求:呼唤裴斯泰洛齐教育思想

作者:杨汉麟杨佳

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2年10期

   中图分类号:G40-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42(2012)04-0123-07

   裴斯泰洛齐(Johann Heinrich Pestalozzi,1746-1827),是19世纪瑞士平民主义教育家,也是世界近代史上最具影响力的教育家之一,其教育实践及思想涉及多个领域,极具平民性、普适性、独创性等特点。裴斯泰洛齐教育思想最早在19世纪后半叶就由西方传教士(如林乐知等)传入我国;20世纪早期根据美、日等外国文献的介绍,裴氏教育思想借助于我国当时的教育期刊,得到进一步传播。例如,裴氏的教育代表作《林哈德与葛笃德》就曾根据该书的英文版和日文版迻译成中文,以《醉人妻》和《贤伉俪》之名,分别在《教育世界》和《教育杂志》上连载,后又发行单行本,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①

   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我国对裴氏教育思想的研究进入一个新的繁荣时期。据笔者所知,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人民教育出版社和教育科学出版社等中国权威出版机构共迻译(或新译)裴氏的原著约150万字;此外,还有3本研究裴氏的专著和论文集出版。据有关学者统计,从1980年至2008年,我国有关裴氏的研究主题涉及教育理论、爱的教育、和谐教育和国民教育等15大项,研究论文有46篇。②最近几年,又有10余篇论文问世,再加上研究裴氏的论文集中收入的论文,有关裴氏的研究论文约有百篇之多。近30年来,裴氏教育思想在中国的研究有两个高峰期,它们分别以1994年和2009年在北京和杭州举办的“裴斯泰洛齐教育思想国际研讨会”为标志。这两次会议给我国的裴氏教育思想研究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并形成了裴氏研究热潮。历史证明,那些经过教育家们筚路蓝缕的艰辛探索而获得的符合人性、符合教育规律的教育理论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它具有长久的历史价值而不断昭示后人。笔者联系我国实际,拟就裴氏教育思想的现代意蕴及价值做一些探讨。

   一、裴氏的“3H”和谐教育思想与中国的素质教育

   在裴斯泰洛齐的教育实践与教育理念中,和谐教育思想贯穿始终,他堪称西方和谐教育的宗师。裴斯泰洛齐的和谐教育思想是以德国哲学家莱布尼兹的“前定和谐”(Pre-established Harmony)论为哲学依据,以卢梭的自然主义教育思想为教育总则,以他首创的要素主义教育思想为载体(内容、方法),奠定了其和谐教育思想的基本框架。

   卢梭认为,对人的教育应遵循自然,使教育对象(自然人)体脑发达,身心两健。受此观点的启发,裴氏大力弘扬大自然在人的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他要求“人啊!模仿大自然的活动吧”。③他认为,大自然中存在着使人发展完善的自然法则,它对人的各种能力的和谐发展起指导作用。因此,人类的教育教学过程须与大自然的法则相一致,只有这样,才能使人和谐发展。

   裴氏指出,“教育要名副其实,必然是努力使人的完善能力得到圆满的发展”,④“依照自然法则,发展儿童道德、智慧和身体各方面的能力,而这些能力的发展,又必须照顾它们的完全平衡”。⑤可见,德育、智育、体育是裴氏和谐教育思想的主要内容。他把德、智、体的全面和谐发展归结为“3H”,即“心灵”("Heart")、“头脑”("Head")、“手”("Hand")——的能力的全面和谐发展。在这三育中,裴氏首先注重德育。从要素主义教育的基本观点出发,他认为,德育的最基本要素是儿童对母亲的爱,由此扩展到对他人及整个世界的博爱,从而使儿童的“心灵”得到完满发展。其次,智育是要素主义教育的主要内容,裴氏认为,智育的基本要素就是数、形、词,对儿童的教学应该从数、形、词这三个基本点进行,即“教学艺术首先要用来培养基本的计算能力、测量能力和说话能力”,⑥从这三个要素入手,使儿童的“头脑”得到完满发展。再次,体育的最基本要素是关节的活动,从简单的关节活动到四肢活动,再到基本的动作训练,由易到难、由简单到复杂,从而使“手”的能力得到完满发展,以达到增强体质的目的。

   从上述裴氏的德、智、体全面和谐发展的教育思想中我们可以发现,要素教育构成了和谐教育的主要内容和方法。裴氏曾说:“我们观念中的‘要素方法’,其主旨就是追求各种才能的均衡。为此,它要求人的所有基本能力都应充分发展。”⑦裴氏将要素教育思想全面贯彻到了“3H”和谐教育思想中,并把德育、智育、体育都归属于教育的基本要素,重视各要素之间的和谐发展。此外,裴氏还指出了各要素发展不均衡的弊端:“孤立地只考虑发展任何一种才能(头脑或心灵或手),都将损害和毁坏人的天性的均衡,它意味着使用非自然的训练方法产生片面发展的人。仅仅注重道德和宗教教育,或仅仅注重智力教育,都是错误的。”⑧

   裴氏抨击以德国为代表的欧洲传统教育只顾学业成绩、忽视个体发展的弊端。他指出:“教育的终极目标不是圆满地完成学业,而是适应生活;不是养成盲目服从和规定的勤奋习惯,而是培养自主的行为。”⑨“教育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协调地发展那些由于受到上帝的恩赐而构成其人格的才能和素质。”⑩裴氏还在其《林哈德与葛笃德》一书中进一步指出:“为人在世,可贵者在于发展,在于发展个人天赋的内在力量,使其经过锻炼,使人能尽其才,能在社会上达到他应有的地位。这就是教育的最终目的。”(11)

   裴氏的和谐教育思想不仅给当时的瑞士带来了福音,促成了其前所未有的初等教育改革运动,同时,也对德国乃至全世界教育的发展都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它所产生的影响甚至超出了教育领域。例如有人指出,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的问世明显是受裴氏的和谐发展的教育思想的影响。(12)

   在我国,有关裴氏和谐教育思想的研究,在上个世纪80年代就牛刀小试,有所斩获;到21世纪初则更为引人注目。和谐教育思想之所以成为我国当代研究裴氏教育思想的重要主题之一,是与我国当代社会发展(特别是教育)的主题或存在的时弊密切相关的。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的教育在注重德育或智育之间摇摆,往往非此即彼,从未达到过和谐、平衡。20世纪70年代末,智育至上逐渐取代过去的德育至上而成为中国教育的主流。在应试教育愈演愈烈的情况下,为渊驱鱼、为丛驱雀,普通教育注重儿童的智力教育,幼儿教育则呈现出“小学化”倾向。儿童的认知潜能的过度开发,忽视了情感、意志和品质的陶冶,忽视了体格的训练,导致儿童心智的片面的和不均衡的发展。众所周知,基础教育应注重对儿童的身体、情感、道德和价值观的全面培育,而不是一味地追求智力的开发。然而,诸如高考之类的指挥棒所导致的应试教育以及人们急功近利的心态,使得教育迷失了正确的方向。为了纠偏,我国教育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大力倡导素质教育。中共中央、国务院于1993年2月13日印发《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明确提出:“中小学要由‘应试教育’转向全面提高国民素质的轨道。”(13)我国教育部在1997年10月29日还专门发布了《关于当前积极推进中小学实施素质教育的若干意见》,其要义是:与应试教育相对立,倡导一种以提高受教育者诸方面素质为目标的教育模式,要求重视人的思想道德素质、能力的培养,教育应使受教育者的个性发展、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素质教育在国内一度轰轰烈烈,但是面对盘根错节、势力强大的应试教育,实施素质教育一路坎坷、步履维艰。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教育研究者大力引入与裴氏的和谐教育思想内涵类似的素质教育思想,努力纠偏,寻找历史佐证,这无疑具有重要意义。进入新世纪以来,党和政府提出构建“和谐社会”、“和谐文化”的战略目标,裴氏的和谐教育思想正是符合了这一现实诉求,有关裴氏和谐教育思想的研究成果不断涌现。

   裴氏的和谐教育思想深刻地影响着我国教育改革的发展。在裴氏“3H”和谐教育思想的影响下,我国当代教育改革开始寻求教育的更全面的和谐发展,从注重德、智、体到注重德、智、体、美,再到注重德、智、体、美、劳,最后到注重德、智、体、美、劳、心(心理健康)等诸方面和谐发展。总之,裴氏“3H”和谐教育思想是我国教育探寻人的全面发展的思想基础,这与我国当代主张全面发展的素质教育是一脉相承的。

   二、裴氏的爱的教育与中国的师德建设

   纵观裴斯泰洛齐的一生,坎坷而艰辛,其教育实践与教育实验虽屡遭挫折,却始终不抛弃、不放弃。在裴氏漫长、曲折的教育生涯中,支撑其不断奋斗并战胜重重困难的信念就是赤诚的爱。裴氏爱的思想来源于家庭的熏陶,来源于近代人文主义、民主主义思潮和基督教的影响。裴氏是西方教育史上首位大力提倡爱的教育的教育家,爱的奉献与爱的教育在他身上得到完美结合。裴氏曾指出:“教育的主要原则是爱。”(14)“爱”乃是裴氏教育思想的核心。裴斯泰洛齐倡导并身体力行的爱的教育主要包括以下两层含义。

   首先,裴斯泰洛齐认为,教育者基于历史使命感和对教育的热爱,基于对教育对象发展的可能性的坚定信念,而表现出对教育对象的真诚的、全身心的、无保留的关心与热爱。

   裴氏一生关注并致力于贫苦儿童的教育,其教育对象主要来自社会底层和流浪儿童。由于经历过悲惨的生活,所以,他接纳的学生有的身染疾病,有的愚昧虚伪,有的因长期贫困而麻木不仁,还有的外表痴呆、心智不够健全。他曾这样描述他的教育对象的状况:“许多孩子刚到我这里时,身患严重皮疹,以致几乎不能走动。还有许多孩子,刚来时头上有化脓的伤口,许多孩子衣衫褴褛,长满了虱子。许多孩子骨瘦如柴,像个骷髅,面色焦黄,皮笑肉不笑,眼睛里充满恐惧,额头上布满猜疑和忧虑的皱纹。有几个胆大妄为,无所顾忌,他们惯于乞讨、伪装和弄虚作假。另外一些孩子则被贫困压垮了,能够忍耐,却疑心很重,冷漠而怯懦。”(15)面对这些身心几乎俱废的贫苦儿童、残障儿童,裴氏并不歧视或嫌恶,而是满怀爱心,“我断定我的热情将如春天的太阳使冰冻的大地苏醒那样迅速地改变我的孩子们的状况”。(16)

   其次,裴氏爱的教育是指教育者在主动奉献自己的爱以后而获得可贵的成果,其受教育对象不仅改掉各种不良习气,学会自尊自爱,而且乐于助人,乃至释放出爱,造福人类,将爱的情感转移到他人身上。据有关文献记载,裴氏爱的真心付出获得了满意的回报,经他教育过的儿童,无不对他怀有极其深厚的感情,同时,这些儿童又进一步将爱迁移到他人身上。如果对裴氏的爱的教育作广义的阐释,其要旨与核心含义就是奉献,就是弘扬人与人之间的爱的情感,培养和激发爱的情感,让社会充满爱。

   我们纵观教育发展的历史不难发现,在裴氏之前,宣扬过爱的情感者不乏其人。裴氏的重要贡献是,他不仅在宣扬爱的教育方面大大超越了前人,成为一面旗帜,而且还在实施爱的教育方面也有很大发展,并总结出一些极为有益的经验。

   首先,裴氏创立了爱的教育“四部曲”。裴氏接受了卢梭的影响,并根据卢梭的要素教育原理,强调德育的要素即爱,特别是强调儿童对母亲的爱。裴氏认为,母亲对婴儿的无条件的爱和悉心关照,满足了婴儿生理上的基本需求,从而使婴儿最初的依赖感转移到对母亲的热爱、信任和感激之中。此外,随着时间的推移,儿童与母亲之间的情感不断加深,逐步发展成为爱母亲之所爱,爱所有同母亲亲近之人,此时,儿童对母亲的爱就发展成至爱双亲、爱兄弟姐妹、爱周围邻近之人。这样人类博爱的种子便在儿童心中埋下,此后儿童的独立能力逐步增强,从而使其对母亲的依赖程度逐渐降低,母亲如若能觉察并将儿童的依赖感引向上帝,使其相信上帝能像母亲一样给他幸福、给他欢乐,那么,儿童对上帝的爱便会根植在心中。(17)

   综上所述,裴氏发明并亲身实践的爱的教育可以分为“四部曲”:由起初的爱母亲(或爱双亲),继而发展到爱兄弟姐妹,再发展到爱周围邻近之人,最终达到爱上帝(或爱全人类)。这便是裴氏构想的爱的教育的发展历程。囿于历史的局限,裴氏所描述的这个过程带有一定的宗教色彩,但他却充分考虑到了儿童的身心特征,他依据儿童的身心特征循序渐进,善加引导,实施爱的教育。这符合心理学原理,并具有可操作性,不失为一个颇具创意的构想和理论。

   其次,他倡导学校教育家庭化。在爱的教育过程中,由于父母(尤其是母亲)的作用至关重要,因此,裴氏强调对儿童最初的爱的教育须由父母承担。在他看来,母亲是异常伟大的教师,她最了解儿童、热爱儿童,母亲最能表现教育的意义,也最容易取得教育的成效。在裴氏的代表作《林哈德与葛笃德》中,有许多关于母亲实施爱的教育的生动描述。如葛笃德的子女在她的调教下乐善好施,宁愿自己挨饿也要把省下的面包悄悄送给更贫穷的孩子,在他们的内心对此行为产生了一种美好的情感体验。(18)正因为如此,裴氏非常重视家庭教育的作用,将家庭教育视为学校教育的模板。

   经过裴氏的大力倡导与亲身实践后,裴氏的爱的教育在历史上产生了重要影响。裴氏的爱的教育不仅在裴氏的家乡瑞士声名远扬,而且对其他国家尤其是对德国也产生了很大影响。许多教育家步其后尘,对爱的教育继续探索,积累了许多经验。费希特声称裴氏所倡导的以爱为代表的新的教育思想,“很可能有能力帮助各民族和全人类走出现在所处的苦难深渊”。(19)如今,裴氏的这种教育思想仍为人们津津乐道,美国学者古特克指出:“裴斯泰洛齐展现了基本的人道主义,作为一个热爱人类的人,他让爱成为教育理论和实践的中心。”(20)

   裴氏的教育思想于19世纪下半叶传入中国,引起了国人的重视,尤其是作为其教育思想核心的爱的教育思想更是备受学者关注。1904年,上海《教育世界》发表裴氏专辑,文中写道:“呜呼,爱之势力实所以定彼之生涯,育彼之思想,促彼之奋发,而即所以孕今日世界之教育法则也。”(21)这样的评价堪称是对裴氏教育精神的精辟诠释,至今仍可运用。

   裴氏爱的教育也诠释了教育的公益性。他强调教育者应无条件、无保留地关爱受教育者,面对有各种缺陷的贫儿,用爱心温暖他们,用真心感化他们,一心奉献,不图回报,他为了孩子,像乞丐一样去请求他人帮助。他曾说:“为了使乞儿们活得像个人样,而我自己却变成了乞丐。”(22)裴氏真正做到了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他甘心奉献。可以说,裴氏爱的教育透彻地阐释了教育的公益性,而爱的教育所体现的只奉献不索取的理念正是当今我国教育所缺失的。我国实施改革开放后所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然而对那些与改革相伴而生的问题也不可小觑。如果将问题说得严重、尖锐一些,实行市场经济的当代社会俨然已是一个物化的社会。教育身在其中,亦未能逃脱被异化的命运。教育产业化的趋势愈演愈烈,在脱离监管的情况下,教育被罩上功利的外衣,广大学生变成了某些利益之人宰割的羔羊,成为某些人牟取私利的工具。面对严峻的形势,我们的教育应当大声呼唤裴氏的爱的教育。呼唤爱的教育,也就是呼唤无私奉献,呼唤教育返璞归真,回归公益。教育工作者虽然不能完全不讲功利,但绝不能只讲功利;教育者应脱离名缰利锁的困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23)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才是教育者应具备的精神追求与教育应具有之义务。

   裴氏爱的教育突出了家、校相结合的重要性。他异常重视家庭教育,认为学校教育和教师应吸取家庭教育的各种优点,“家庭教育的长处必须为公共教育所仿效,而公共教育只有通过仿效家庭教育才对人类有真正价值”。(24)裴氏强调的爱的教育弥补了横亘在家庭和学校之间的鸿沟。当今我们呼唤爱的教育,不但有助于树立母亲(或双亲)在儿童教育中的无可替代的地位,提升家庭教育的重要性,而且更有利于加强家庭和学校的联系,促使家庭和学校形成合力,共同为孩子营造充满手足情、亲子爱的成长环境。

   裴氏爱的教育提高了对教师素质的要求。当今我们借鉴裴氏的爱的教育,必须强调教师应有奉献精神、仁爱之心,应有替代父母的作用。也就是说,教师应视学生如自己的子女,师生关系应等同于亲子关系。可以说,爱的教育对教师提出了更加严格的要求,首先,它要求教师理应为人师表,爱心是教师必须具备的基本品质,爱心是教师必须具备的第一要素;其次,它要求教师必须具有一定的知识与较强的教学能力。不爱学生之人无法赢得学生的信赖,只会教书而不会育人之人,根本达不到“堪为人师模范”的境界。我国新拟定的初等教育的教师评价体系在重视教师教学能力的同时,着力突出对教师师德的考察,要求选任有爱心的教师,构建以爱为纽带的和谐的师生关系。这是一个值得肯定的措施。

   三、裴氏的教学心理学化与中国的教学改革

   在西方历史上,“遵循自然”(Follow Nature)是许多进步教育家在探讨教育规律时喜欢采用的论证方法。1800年,裴氏在《方法》一文中率先提出“教学心理学化”(25)的口号,从而拉开了近代史上“教学心理学化”这一波澜壮阔的宏伟演出的大幕,他将“遵循自然”引向更为科学的领域。

   裴氏认为:“人的所有的教学艺术实质上都是心理的自然机制规律的结果。”(26)裴氏高度评价了人类的心理机制和自然法则在教育教学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他认为:“深奥的心理学和自然机制的永恒规律的系统知识给教学提供了许多有利条件,我们应当能够以充分利用这一切有利条件的形式进行教学。这样做是十分重要的。”(27)为此,“我正在试图将人类的教学过程心理学化;试图把教学与我的心智本性、我的周围环境以及我与别人的交往都协调起来”。(28)裴氏提出:教育目的或结果要心理学化,以使儿童内在的固有的能力得到发展;教学内容的选择与编排应心理学化,以符合儿童所处的发展水平,获得最佳教学效果;教学原则与方法心理学化,以符合儿童身心发展的自然规律。

   在裴氏的构想中,直观教学是教学心理学化的前提和基础。他指出:“发展我们认识能力的这种心理训练,要以初步的直观为基础,它必须用这个基本线索引导儿童获得最纯正的明晰概念。”(29)裴氏论述了直观方法在儿童早期教育(特别是字词、读写、绘画等教学)中的重要性,反对毫无意义的灌输式教学。他曾说:“我希望在教学中,不让字词和谈话在人类的心智上处于重要的地位,而偏重于对实际对象的生动印象(直观),这样能形成一种抵制仅仅是声音和无词义的语音式的教学。”(30)裴氏将直观教学法运用于各科教学,并论述了直观教学的基本过程:“教学首先把混乱、模糊的感觉印象一个一个地呈现到我们的面前,然后把这些孤立的感觉印象以变化的姿势放到我们眼前,最后把它们跟我们早先已有的整个系统组合起来,清晰概念就是这样形成的。”(31)

   简化教学方法则是裴氏为贯彻教学心理学化而倡导的教学的指导原则。简化教学方法与要素教育紧密相关。裴氏曾说:“初等教育从它的本质讲,要求普遍地简化它的方法,这种简化,是我一生所有工作的出发点。”(32)他不仅将人的全面发展简化为德、智、体三育,而且又将这三育都简化为诸多要素,从而构成了要素教育思想的主要内容。

   裴氏的教学心理学化其实质就是要求教育、教学“要建立在心理学的基础上,要把心理学的知识充分地、有机地融合、渗透、应用于教育活动之中”。(33)从总体来看,裴氏创建的初等教育体系强调教学的直观、突出简化教学方法的特色,这不仅鲜明地体现了人民性和实践性,而且还蕴涵着重大的科学方法论的意义。在裴氏的初等教育体系问世不久,就获得显赫声名,欧美出现了所谓的“裴斯泰洛齐运动”,采用裴氏教学法、注重学生全面和谐发展的“裴斯泰洛齐式”的学校一度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美国教育家将其发展为闻名遐迩的“奥斯维戈运动”。

   裴氏的教学心理学化,包括直观教学法和简化教学法,为人类教育科学理论的发展提供了方法论指导。虽然,他的这一体系并非完善,但它为教育规律的探索提供了有价值的方向,对现代教育和现代教育研究也有重要的启示作用。我们将裴氏的初等教育体系与当代的以布鲁纳为代表的知识结构学说相比较,不难看出二者的异曲同工之处。鉴于教育在人类社会进步和个人发展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探索教育实践活动中各教育要素之间所蕴涵的必然性联系,不断提高人类教育实践的效率,成为人类探索教育规律的持续动力。裴氏的教育思想亦成为我国现代教学理论的坚实基础。虽然,这并不全是裴氏的功劳,但裴氏的贡献不可磨灭,裴氏的教育理论不仅有助于填补我国儿童早期教学理论的空白,使近代课堂教学有了理论化的依据,而且对我国当代的教育改革也具有借鉴意义。

   简化教学法在我国当代教育教学改革中业已引起人们的重视,这在我国目前推行的新课改中有明显体现。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因为现代社会与现代教育已步入知识总量“爆炸式”扩张和极大丰富的信息时代,在认识教育规律的基础上不懈地探索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的新的简化途径和方式,研究学生心理活动,帮助学生有涯的个人生活适应无涯的知识进步,实现教育的简化应该成为现代教育科学发展的基本方向之一。(34)

   四、裴氏的农村教育思想及其对我国农村教育的启示

   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中,自从城乡分离后,文化、知识、教育就成为贫苦农民及其子弟的“禁脔”。西方教育史上的教育家们,“将目光投向农村和农民者寥寥无几”。(35)裴氏首开农民教育风气之先,怀着对贫苦农民及其子弟的深切同情,他深入农村,与农民共尝艰辛,立志为农民教育献身。裴氏的教育活动起点在农村,其重心亦在农村。裴氏的教育对象主要是生活在农村的贫苦儿童。为适应这一广大弱势群体的需要,裴氏提出系列构想,包括生活教育、劳动教育、教劳结合等。这些构想成为其教育理论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裴氏认为,生活本身就是一本自然的书籍,大自然指导着人类的生活。他提出:“生活教育需要在两个方面有所区别:一方面是人的才能及其发展;另一方面是能力在特殊实践中的运用。”(36)生活的影响必须有利于个体基本才能的自然发展,同时,也要有利于个体基本才能的实际运用。“教育不应该使儿童不满于和不适应于所处的地位;不要在儿童与其生活之间制造不一致”。(37)鉴于特殊的历史环境与特殊的教育对象,裴氏还指出,生活教育的对象应指向贫困阶级,生活教育更适合于农村教育。他说:“生活教育的原则对于富人阶级来说,比起穷人阶级更少使用。穷人阶级的儿童从摇篮时起就实行着生活所需要的机械式计划。手工业者的孩子总是亲切地接触他们父亲的劳动,并从中受到巨大的启发。”(38)

   与生活教育理论密切相关,或者说作为生活教育的有机构成,裴氏提出了劳动教育与教劳结合的思想。他是历史上第一次将这一思想付诸实践的教育家。

   裴氏重视劳动教育,他将劳动教育与和谐教育挂钩,认为通过劳动教育可以发展儿童的身体、力量和智慧,使儿童获得劳动实践技巧,形成儿童的德性,同时,也使儿童懂得劳动的社会意义,培养儿童的正常的人际关系。

   裴氏的教劳结合思想是在他的第一次教育实验——历时7年的“贫儿之家”教育实验中实现的。1774年,裴氏在新庄(Neuhof)收留了几十名孤儿和流浪儿,教他们基本的生活知识、生产技能和职业技能。“贫儿之家”不同于当时一般的慈善机构,主要表现在:首先,慈善救济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内容在于教育,重在培养儿童德、智、体的全面和谐发展;其次,在教育内容上,“劳动教育是新庄儿童教养院的主要教育内容”,(39)主要包括纺织、园艺、烹调、种植和耕作等基本职业和基本劳动技能的教育。裴氏试图将文化知识的教育与劳动技能的教育有机地结合起来,为此他做出了艰苦的探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林哈德与葛笃德》等书中,裴氏也多次议及劳动教育问题。他指出:“使功课劳作合一,提倡职业训练,是提高人工作能力,增加实际生产量的最好的途径。”(40)

   裴氏的生活教育、劳动教育和职业教育思想,“不仅对当时的瑞士的职业教育起到了指导作用,还影响了以后众多的教育家”,如英国的欧文、美国的杜威、德国的凯兴斯泰纳,而且“对民国时期的中国职业教育也有影响,如蔡元培、黄炎培、陶行知等教育家就深受他的影响”。(41)

   总体来看,裴氏的农村教育思想无疑是极具价值的。在当今世界,城乡差别仍然存在,尤其是在发展中国家,忽视农村教育的发展和农民教育水平的提高,任何国家的教育现代化都不可能实现,对于目前仍有七八亿农村人口的中国来说更是如此。裴氏农村教育思想和教育实践为我国广大的农村(特别是“老、少、边、穷”地区)开展教育活动提供了诸多启示。

   首先,国家及社会应将普及和发展教育的重点放到农村地区,要提倡和安排有使命感与责任心的教育工作者、志愿者深入农村、深入民众,以身作则,以改革和发展农村教育为己任。我国在这一方面已经起步(如目前已实施了部分师范生免费培养等政策),但步子还应迈得更大一些,采取的措施还应更得力一些。

   其次,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发展农村教育。要根据农村的特点,改变重视书本知识的授受、轻视生产技能的培养的陋习,加强农村的受教育者的劳动教育和职业培训。农村这个特殊而开放的天地有利于实施直观和实物教学,教学方法宜灵活多变,可根据不同的实践需要,也可根据学生的不同的个性特点,联系实际、因材施教,培养适应本地需要的乡土人才,为农村的经济发展服务。

   最后,农村教育不仅要重视培养教育对象的职业技能,同时,也要力求他们和谐的全面的发展。这是裴氏教育思想(包括他的农村教育思想)的核心观念,任何时候都不应忽视。

   裴氏生活的年代距今已有两百多年,但他的教育思想与教育实践至今仍闪烁着光芒。他的理论触及了现代教育的一些重大问题,开拓了现代教育研究的广阔领域,为现代教育改革提供了理论借鉴。他的宝贵的遗产对今天的中国教育改革来说仍具有现实意义。总体来说,裴氏不愧为人类现代教育的伟大先驱,他的教育思想、精神和方法不仅对其生活的时代产生了世界性的影响,而且对人们的现在以及未来的生活也势必会产生广泛而又深远的影响。

   收稿日期:2011-11-29

   注释:

   ①肖朗:《裴斯泰洛齐在近代中国——以其教育著作和思想的译介为中心的考察》,《教育学报》,2010年第1期。

  ②洪明:《裴斯泰洛齐研究成果之中外比较——基于1980-2009年中英文相关文献的分析》,《教育史研究》,2010年第2期。

  ③④⑥⑦⑧⑨⑩(25)(26)(27)(28)(29)(30)(31)(36)(37)(38)[瑞士]裴斯泰洛齐著,夏之莲等译:《裴斯泰洛齐教育论著选》,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78、426、90、427、426、368、298、198、201、134-135、198、181、206、88、448、452、470页。

  ⑤(16)(32)张焕庭主编:《西方资产阶级教育论著选》,人民教育出版社,1979年,第206、196、207页。

  (11)(40)[瑞士]裴斯泰洛齐著,北京编译社译:《林哈德和葛笃德》下卷,人民教育出版社,1984年,第319、320页。

  (12)汪刘生:《裴斯泰洛齐的和谐发展教育思想与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比较教育研究》,1986年第3期。

  (13)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百度百科,http://baike.baidu.com/view/486179.html,2012-4-26。

  (14)赵祥麟主编:《外国教育家评传》第2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49页。

  (15)(24)[瑞士]阿图尔·布律迈尔主编,尹德新等译:《裴斯泰洛齐选集》第1卷,教育科学出版社,1994年,第311、313页。

  (17)Gabriel Compayre.Pestalozzi and Elementary Education[M].New York:Thomas Y.Crowell & Company,1907,94-96。

  (18)[瑞士]裴斯泰洛齐,北京编译社译:《林哈德和葛笃德》上卷,人民教育出版社,1984年,第145-149页。

  (19)[德]费希特著,梁志学、沈真、李理译:《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30页。

  (20)[美]吉拉尔德·古特克著,缪莹译:《教育学的历史与哲学基础——传记式介绍》,湖南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225页。

  (21)《教育世界》编:《贝斯达禄奇氏之教育学说(附传)》,《教育丛书四集》,上海教育世界出版社,1904年,第5-6页。

  (22)E.P.Cubberley.The History of Education[M].New York:Houghton Mifflin Company,1920,539。

  (23)章锡琛点校:《张载集·近思录拾遗》,中华书局,1978年,第95页。

  (33)肖朗、赵卫平主编:《跨文化视野中的教育史研究——裴斯泰洛齐教育思想国际研讨会论文集》,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36页。

  (34)王保星:《大道至简:裴斯泰洛齐的教育智慧解析》,《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0年第4期。

   (35)Hans Genrig(editor).Pestalozzi in China[M].Zurich:Pestalozzianum Verlag,1995,105。

  (39)杨汉麟主编:《外国教育实验史》,人民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113页。

  (41)余中根:《裴斯泰洛齐教育思想研究》,云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66页。

作者介绍:杨汉麟(1947- ),男,上海人,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杨佳(1982- ),女,上海人,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生(湖北 武汉 430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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