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创作谈:杂文的俏皮

宋人黄庭坚称苏东坡:“东坡之酒,赤壁之笛,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鲁迅谓杂文“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于杂文创作,怒骂是一种风格,嬉笑亦是一种风格,一种更有读者效应和社会功用的风格。这种风格,我谓之:俏皮。

杂文之杂,在于范围,更在于功能。杂文重在“扎”,就像扎针灸,不见血,但见效。我以为,“不见血,但见效”是杂文创作的一种高境界。如果要臻至这种境界,选择“俏皮”方式,不失为上策。

俏皮是一种风格,诙谐、幽默、逗趣,让读者仿佛遇到了位年轻漂亮的好姑娘,就像《在那遥远的地方》歌中唱的“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的快感;让读者读杂文,就像看卓别林的喜剧,看赵本山的小品(其实,喜剧和小品就是另一种艺术形式的杂文,本山大叔小品中一句“你太有才了!”不就满溢杂文的醇香么?);让读者读杂文,犹如见到了一位耄耋老者抑或一个髫龄少年所做的鬼脸,可爱至极,令人忍俊不禁,于舒心一笑中解惑悟道。对于一位优秀的杂文家来说,俏皮是一种品质、一种修养、一种智慧、一种魅力、一种学养、一种如禅境界。若用网络热词讲,俏皮就是“萌”,就是“帅呆了”。国人不是时兴当官讲级别、工资讲级别么,俏皮就是杂文的高级别。“俏”不等“诮”,“俏”是一种理趣,趣中寓理,理中享趣,理趣相融,互臻完美,岂不乐乎?

丰子恺先生的杂文名篇《口中剿匪记》当属于俏皮风格的经典作品。《口中剿匪记》写于解放前。当时,正值蒋家王朝覆灭的前夜,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丰子恺先生牙齿不好,要拔掉。作者由拔牙联想到了当时的社会,便把坏牙比作土匪,不但不干活(咀嚼食物),还要为害一方(让旁边的牙齿也跟着坏掉),更主要的是让主人痛苦。坏牙和土匪毫无区别,自然就要铲除。这篇杂文自始至终,通篇俏皮,俏皮得彻头彻尾,淋漓尽致,妙趣横生。作者以坏牙喻土匪般的贪官污吏,比喻奇特,形象生动,无情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表达了对贪官污吏的切齿痛恨,自然让读者亦有切肤之感,在捧腹之中引起强烈共鸣。

湖北青年杂文家王国军的《安全文件的自白》(入选2010年漓江出版社出版的《2009中国年度杂文》)也是以俏皮见长的篇什。且看杂文开头:“大家好!我叫安全文件,出身官宦之家,年过半百,阅历无数,眼见事故不断,生命夭折,内心惶惑,不胜感慨。”甫一触读,俏味见也。作品以 “春去春又回”“通知复通知”“检查又检查”“隐患覆隐患”“事故连事故”“责任推责任”几个段落层层剥皮,反映文件的轮回纯粹是文字游戏,把形式主义和官僚作风刻画得入木三分。

俏皮,作为一种杂文创作风格,可以通过诸多形式来表现。

譬如,给杂文作品一种俏皮的体式。陈鲁民的《戾先生小传》属小说体式,王国军的《选举阿猫阿狗当市长》属童话体式,张新荣获首届“中华杂文奖”一等奖作品《夤夜治鼠记》属文言文体式,我的拙作《致某红影星》属书信体式,我的拙作《我的“自白书”——为某红歌星代拟》属第一人称的自传体式,还有寓言体式、诗歌体式、故事体式等,不妨尝试。

譬如,给杂文作品一个俏皮的标题。题好一半文,拿农民伯伯的话说,叫“秧好一半谷”。首届全国鲁迅杂文奖的获奖作品中,一些标题就很俏皮。诸如河南陈鲁民的《帝王的“快意”很可怕》,河北李秋河的《王旦的马夫》,辽宁齐世明的《热了周杰伦 冷了周树人》,江苏汪强的《麻雀为何要自由》,上海沈栖的《有宽容胡成兰的一天吗?》,北京于文岗的《“好看不结实”刨根儿》,北京李景阳的《“衣食足”应“知书趣”》,福建张桂辉的《谁使囚犯成“大爷”?》,河北姬建民的《权利的“滋味儿”》,这些标题各有千秋,独具个性,引人入胜。在座的杂文大家任蒙发表在《杂文月刊》上的《思想多少钱一斤》这个标题也很俏皮。我的杂文拙作《等领导,嗨!》《汗是香的吗?》《“鲍族”何以香火盛》《何来“雅文报”》亦都是些较为俏皮的标题。比如《等领导,嗨!》,一个动词“等”字,一个象声词“嗨”字,一个“!”,就把“冒号”大人们拿腔作调、最后出场的官僚作派和与会者等得不耐烦的怨恨情绪刻画出来了。

譬如,给杂文作品一个俏皮的修辞格。河南杂文家雷长风荣获第三届“克权杂文奖”的作品《小抖即可》于我印象特深。这篇杂文的创作灵感源于延安枣园革命旧址管理处的温馨提示:“小抖即可,请勿猛甩。”小抖的东西不言而喻。作者借小抖喻做人,文中一句 “官员要是狂甩起来,那是会要命的”,振聋发聩,令人警醒。

在此,借用山东临沂 “我老汉” 杂文家彭友茂先生谈杂文俏皮的锦囊妙计:“你可以满篇文言,之乎者也酸死读者;可以操一口当地方言,如村头闲聊;可以夹杂点英文日语,酷上一把儿;可以塞上几句刚在微博微信里露面的段子,插科打诨;还可以装葱装蒜装嫩装B装孙子装憨卖傻,话到嘴边留半句,顾左右而言他……不求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但求有一样或几样抡得浑圆,如庖丁解牛恢恢乎游刃有余。总之要风格多变,摇曳多姿。”

俏皮,应该成为杂文人的追求。像以苏东坡为偶像的著名杂文家瓜田(李下)说的那样:“杂文不能太正经,太严肃,它的常态就是顽皮,有趣,好玩。”像河南杂文家雷长风先生所追求的那样“玩杂文”。

但,俏皮不是媚俗,媚俗有伤杂文的大雅,媚俗与杂文家的身份格格不入,媚俗有辱杂文家的声誉,媚俗有损杂文家的风骨,媚俗是没有出路的。如果杂文人想通过媚俗哗众取宠博得声名等于自残自戗。话不多说,就此打住。

写于2017年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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