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和她的小说

浮世的悲欢 苍凉与华美

——品读张爱玲和她的《金锁记》《倾城之恋》

摘要:张爱玲是现代文学史中的一朵奇葩,她如流星一样划过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夜空,又在转瞬间销声匿迹,空留下曾万人空巷的《倾城之恋》,留下“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金锁记》。她用女性独特的视角描写出“浮世的悲哀”,人生的苍凉与华美在她的笔下和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关键字:张爱玲 《金锁记》 《倾城之恋》 曹七巧 悲凉

其实我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对于越是喜欢的东西,越是不敢轻易碰触。总是害怕自己浅薄的语言玷污了心中所爱,那是我极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比如《红楼梦》,比如张爱玲。可是,不写出来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好的东西也只会被人渐渐遗忘,这似乎就像文学上的“悖论”。当我在查阅现代著名作家和现代文学史时,竟在有些资料里面没有看到张爱玲,这使我差点就在图书馆拍案而起了。为了能让更多人了解张爱玲,我不得不选择这样一个自己十分不愿意的方式来呈现。

张爱玲

在现当代文学史中,张爱玲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作家。她的《金锁记》被傅雷①评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而她的《太太万岁》也曾受到千夫所指。她的眼光是苍凉而悲哀的,因为站得高,所以看得见人世的虚无,所以游离在人世之外,总是在“入世”里过着“出世”的生活。

我一直都知道,文学创作本就不同于一般学术研究,其他数理化研究出来的定理定律或者科技发明出来的东西总是轻易就被所有人认可接受,但是文学作品就没有这么容易。作品的成功往往掌握在其他人的手中,大众认为你的作品好那就是好的,如果没人认可,也只不过是一堆书纸,文学评论家不就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吗?你几时看到过数学评论、物理评论的?张爱玲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跌宕起伏着。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是张爱玲文学创作的巅峰,《倾城之恋》使张爱玲顿时跃升为上海最走红的作家,还被改编成舞台剧,由上海“四大导演”②之一的朱端钧执导,梁月音③谱曲,演员阵容也是颇为壮观。在上海装修一新的新光大戏院隆重首演之后,一炮打响,上海多家媒体争相报道,之后更是连演八十场,场场爆满,可谓盛况空前。

如果说《倾城之恋》给张爱玲带来了无与伦比的人气,那《金锁记》的面世无疑确定了张爱玲在文学上的境界和造诣,更使她获得了“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的称誉。傅雷先生是极少对别人文章发表评论的,但对张爱玲的小说却倾注了相①

② 傅雷(1908-1966),字怒安,号怒庵,上海南汇人,中国著名翻译家、作家、教育家、美术评论家 上海“孤岛”时期,朱端均与费穆、黄佐林、吴仞之并称为“孤岛四大导演”

③ 梁乐音(1910-1989),广东人,出生于日本。上海沦陷时期,梁乐音任中华电影公司音乐组主任

当多的情感和笔墨。在傅雷以“迅雨”为笔名发表的《论张爱玲的小说》中就表明了张爱玲奇迹出现的必然性,“这太突兀了,太像奇迹了”,其实“偶发的事故实在是酝酿已久的结果”。他称《金锁记》无疑是目前为止张爱玲小说中最完美的一部,“颇有《狂人日记》中某些故事的风味。——至少也该列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

可是,由于张爱玲和胡兰成的特殊关系,还有她的作品从来没有表明政治倾向,她的革命立场总是遭人怀疑。“我的作品里没有战争,也没有革命”,只是“描写人类在一切时代之中生活下来的记忆,以此给予周围的现实一个启示”。所以,张爱玲笔下的主人公都是一些小角色,甚至在上海随便一个弄堂里都能找到几个。她写的甚至只是男女间寻常的小事,一些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太太万岁》的题记中张爱玲就写到“上海的弄堂里,一幢房子里就可以有好几个她”。

就是这部《太太万岁》,使得张爱玲一度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与改编成电影获得观众追捧完全不同的是,上海评论家围绕《太太万岁》却爆发了一场大论争。这场论争几乎一致性地“贬张”,甚至对张爱玲进行人身攻击实在是令人汗颜。更无语的是,当时与欧阳予倩④和田汉⑤并称为“中国话剧三个奠基人”的著名戏剧家洪深⑥,只是发表了几句对张爱玲《太太万岁》搬上荧屏的期待就遭到了一并抨击。而之后不知洪深是否受到了什么压力,最后竟然发表了自我检讨并全盘否定了《太太万岁》。我实在不知评论家是以什么作为评论的。在那些发表的评论文章里,少有真正地对《太太万岁》作品本身的写作手法和艺术成就加以评论的,反而一味纠缠于影片是否具有教育效果、会产生什么社会影响,甚至怀疑作者的思想病态,这可真真令人好笑。

对于这些非议,张爱玲始终不置一词。或许是性格使然,或许是当时的处境微妙,何况,在《太太万岁》题记中早就把该说的都说了,可是仍然被人们认为是“装饰”和“藉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抗战胜利后,由于张爱玲和胡兰成的关系使她渐渐沉寂了下来,从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都几乎不见张爱玲的身影。尽管那时她已经与胡兰成决绝。

文学作品本不应被政治打上烙印,可是现实却总是如此。我非常喜欢《说不尽的张爱玲》一书的作者,陈子善⑦先生,因为他的眼光高远,不被阶级所局限。左右派作家的书都看,但更喜爱自由派的作家。他当然敬爱鲁迅茅盾,但是一生却致力于研究周作人、张爱玲等当年在大陆没有受到多大重视的作家。他甚至有勇气评价周作人为“无论就声望还是成就讲,周作人都是曾与鲁迅相颉颃的第一流大作家”。张爱玲的散佚作品好多都是他奔走找到的,从八十年代开始,他一直把张爱玲作为主要的研究对象,可以说,张爱玲在文学领域的重新兴起,与像陈子善先生这样的学者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④ 欧阳予倩(1889-1962),湖南省浏阳县人,话剧开拓者、戏剧运动创始人,中央戏剧学院的创始人之一,现代著名艺术家、戏剧教育家

⑤ 田汉(1898-1968),原名寿昌,湖南省长沙县人,话剧作家、戏曲作家、电影剧本作家、小说家、诗人、歌词作家、文艺批评家、社会活动家、文艺工作领导者,中国现代戏剧的奠基人,代表作《义勇军进行曲》 ⑥ 洪深(1894-1955),学名洪达,字伯骏,号潜斋,别号浅哉,江苏武进人,中国电影戏剧理论家、剧作家、导演、戏剧批评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中国早期电影的开拓者

⑦ 陈子善(1948——),上海市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现代文学资料与研究中心主任,致力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料学的研究和教学

而晚年的张爱玲在美国过着离群寡居的生活,直到95年9月8日被房东发现于洛杉矶租住公寓内自然死亡。她的逝世,又掀起了新的一轮“张学”热,海内外争相研究张爱玲的文学和翻译成就,这些人总是要等到一颗巨星陨落后才想起去追忆她的光辉。只是,这些她都不知道了。或许,她早已看透了人世的苍凉。

她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她的语言文字总是透露出一种苍凉与华美,这就好像注定了她是这样一个集“世俗”与“清高”于一身的矛盾综合体。

她说,“我非常喜欢‘浮世的悲哀’这几个字,但如果是‘浮世的悲欢’,那比‘浮世的悲哀’其实更可悲,因为有一种苍茫变幻的感觉”。似乎“一语成谶”,张爱玲的一生仿若就是“浮世的悲欢”,经历了苍茫变幻。

点燃一炉沉香屑,在烟熏缭绕中让张爱玲带领你走进那个旗袍摆动、人力车穿行的旧上海,看看那时的月光,听听那时的悲欢离合吧!

《金锁记》——彻底的曹七巧

张爱玲说,《金锁记》里的曹七巧是她描写的唯一一个彻底的角色。

看到《金锁记》里的曹七巧时,我想起了现代文学的老师曾让我们写过的一篇论文,要求以曹禺⑧的戏剧中的人物形象——繁漪和花金子为原型,来论述“女性自戕”。虽说是以曹禺的戏剧为背景,但是看到曹七巧时我却不自制地将《金锁记》与《雷雨》、《原野》联系到了一起。其实,曹七巧何尝不是“女性自戕”的典型呢?

她本是为了季泽才嫁到姜家来的,“为了遇见季泽,为了命中注定和季泽相爱”。然而,人生总是这样,走得太远,竟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现实的残酷终于使七巧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们仿佛总是在未经历之前喜欢自信满满地说出一些坚定的话,可是却又在最后背道而驰。现实面前,语言总是显得苍白无力。就像张爱玲的另一部作品《沉香屑——第一炉香》一样,里面的女主人公葛薇龙原本是一个纯真、善良、漂亮的女中学生,为了求学寄居在冷酷残忍又放荡的姑妈家。开始时葛薇龙也是始终坚信自己不会受到影响,“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礼相待。外头人说闲话,尽他们说去,我念我的书。”可是,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就沉沦在这淫靡的生活中了。

曹七巧嫁到姜家后,在爱情不得、家庭不得的情况下,她转而开始疯狂地追求起金钱来。在彻底的沦陷于黄金的枷锁后,七巧也彻底的泯灭了人性,将自己堕入深渊的同时也拉上身边的人作为陪葬。

她嫁了一个患了软骨症的丈夫,被压抑的性欲转化为对金钱的疯狂追求后,七巧的人格彻底扭曲。她的儿子长白是她生命中唯一一个真正的“男人”,所以她想方设法地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她为他娶亲,却又竭尽所能破坏儿子和媳妇的关系。将他拉在身边陪她彻夜烧烟,将媳妇和儿子的私生活弄得人尽皆知。在这“丈夫不像丈夫,婆婆不像婆婆”的环境下,芝寿最终被逼走上绝路。而长白最后更是弄得妻妾全不得的悲惨下场。 ⑧ 曹禺(1910-1996),原名万家宝,字小石,祖籍湖北潜江,中国现代剧作家以及戏剧教育家,被称为“中国的莎士比亚”,代表作《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

泯灭人性后的曹七巧,将周围所有的人都视作仇敌,她见不得别人过得好,甚至她的儿子女儿。在得知她的女儿长安恋爱后更是背地里不知恨了多少回,最后更是破口大骂。“不害臊,你是肚子里有了搁不住的东西还是怎么着?火烧眉毛,等不及的要过门!嫁妆也不要了”,最后更是故意告诉长安结婚对象她女儿有毒瘾的事,将长安的幸福亲手打碎。她变态的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幸福的东西了。

在季泽去看望分出去的七巧时,她也一度晕眩在眼前的梦境中。可是,现在的七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站在麻油柜台前的天真少女了,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季泽想要什么,所以她果断地拒绝了季泽。切断曾经唯一的感情之后,这下,曹七巧真的是一个彻底泯灭人性的人了

《金锁记》的成功,或许就在于她塑造了一个“曹七巧”这样“彻底”的角色,在“自戕”的同时,又在疯狂地“戕害”别人,在人性被压抑扭曲的环境下,谁又不是曹七巧呢?

《倾城之恋》的悲凉

也许就文学成就而言,《倾城之恋》的确是不如《金锁记》,但是,它的人气却无疑是更胜一筹的,而我也是更喜欢这部作品。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是个有故事的上海,那里有白流苏和范柳原,有张爱玲与胡兰成,还有陆依萍和何书桓;那里有灯红酒绿的“大上海”不夜城,有奔走呼号的爱国志士。在一片枪声与炮响的世界中,上海却依然保持着一方繁华与宁静。

就好像《倾城之恋》中香港的沦陷只为成全白流苏和范柳原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说,上海的沦陷又何尝不是造就了张爱玲呢?

《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笔下难得的团圆结局。在她的作品中,人物多是病态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多半是扭曲的、不完整的。《倾城之恋》中,白柳二人最终走在了一起。“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然而,这部作品我感觉到更多的,却是一种悲凉之感。

白流苏因为离婚寄居在兄嫂家而遭人奚落与排斥,可是她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努力寻找出路。那“出路”便是寻找一个可靠的男人。在一场相亲会上,她终于获得了胜利,找到了范柳原。其实范柳原又有什么好的呢?吃喝嫖赌,将女人踩在脚底下,只不过是因为他有钱,可以给流苏经济上的保障。范柳原也只是想找一个“真正的中国女人”而已,只是一种“认知”,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给流苏什么名分保障。

在这场关系中,白柳二人就像在进行一场赌局,谁先低头,谁先承认,谁就输了。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相处,就算离得再近也始终努力保持着心的距离。不敢将心交给对方,也不敢承认喜欢对方。就像一场爱情的拉锯战,双方始终坚守着自己的阵营,因为谁先踏出一步,谁就彻底的输了。如果不是香港的偶然陷落,柳原的返回,流苏最后最多只能是成为范柳原的情妇。她一辈子就为了找个可靠的男人,一个城市的陷落恰好成全了她。

张爱玲曾说,“有美的身体,以身体悦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悦人,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分别”,“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这让我想起琼瑶⑨阿姨《还珠格格》里的经典台词: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可是仍然感激上苍,让她有这个可等,可恨,可想,可怨的人!否则,生命就会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作为女性的悲凉之感盈满纸间。张爱玲无力改变这个世界,她只能把这种现象描述出来给人看。只是,又有多少人体会到了她的悲凉!

柯灵⑩说,“爱玲不见于目前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是因为还没有一本真正有高见识、高水平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好在最近这些年,张爱玲越来越受到大家的重视,在现当代文学史上,张爱玲始终是不可磨灭的一道绚烂风景线。

张爱玲是一个时代的印记,是一个城市的印记,她的存在仿佛为人们揭开了那遥远时光的神秘面纱,让人们得以窥探那“被时光掩埋的秘密”。而属于她的传奇,仍在继续。⑨ 琼瑶(1938——),原名陈喆,笔名琼瑶、心如、凤凰,中国当代作家、编剧,入选世界记录协会中国言情小说第一人,代表作《窗外》、《庭院深深》、《还珠格格》等

⑩ 柯灵(1909-2000),原名高季琳,原籍浙江绍兴,生于广州,中国电影理论家、剧作家、评论家

参考文献:

[1]:陈子善﹒说不尽的张爱玲[M]﹒三联书店上海分店,2004-06-01

[2]:张盛寅﹒一个真实的张爱玲[M]﹒东方出版社,2005-05-05

[3]:张爱玲.金锁记[M].哈尔滨出版社,2005-06

[4]:张爱玲.倾城之恋[M].花城出版社,1997-03-01

[5]: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M].花城出版社,1997-03

[6]:万月玲.扭曲的人生 苍凉的意境——读张爱玲的金锁记[J].零陵学院学报,2005-03-15

[7]:曾甘霖.说不尽的苍凉——从镜意象解读张爱玲《倾城之恋》[J].名作欣赏,2009-05-01

[8]:灵真.海内外张爱玲研究述评[J].华文文学,1996-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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