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冯梦龙[三言]中的社会教化意识

  摘要:冯梦龙的《三言》有明确的社会教化意识,它表现在:一方面他在王学左派的影响下肯定了人们对物质的追求,另一方面,作者仍然也表现了对传统伦理道德的皈依;他有对情欲的肯定,但他主要是以情来对百姓进行教化,这表现在他对纵欲者的警戒,对妇女贞操观念的重视,以及男尊女卑观念的提倡上。他往往以因果报应来强化这种教化功能。

  关键词:冯梦龙;三言;社会教化;物欲;情欲

  

  重视教化是中国文学创作和文学观念的传统,这个传统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奠定 ,如荀子的《儒效》明确提出文章的明道功能,《毛诗序》中评价《诗三百》“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 冯梦龙作为一个上层文人和儒家学者,冯是有着化民成俗的自觉意识的,他在《古今小说》的序言中认为话本具有的教育功能是非常强大的“虽《孝经》、《论语》其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也。”因为相比于儒家经典来说,通俗小说因其通俗而受众面更广,而且由于其具有的娱乐作用更能为人所接受。他在《醒世恒言》序中说小说应以“触里耳而振恒心”为创作目的。 《三言》的目的就是“导愚适俗”,以喜闻乐见的方式对百姓进行教化。

  一、对物欲的肯定和节制

  进入明代之后,城市工业和商业活动得到很大发展,也带来了城市的繁荣,《三言》中有很多篇章真实的描写了当时的工商活动和城市市民的生活。经济活动的变革自然会带来人们价值观念的转变,人的合理的物欲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肯定。王学左派李贽就明确把人欲提高到了天理的位置。认为物质享受是人之所欲, 就是圣人也不例外。并不如道学家所说的,物质享受等人欲是物,是邪恶,必须禁欲或寡欲。李贽说:

  “圣人虽曰,‘视富贵如浮云’,然得之亦若固有;虽曰,‘不以其道得之,则不处’,然亦曰,‘寓与贵是人之所欲’。今观其相鲁也,仅仅三月,能几何时,而素衣霓裘、黄衣狐裘、缁衣羔裘等,至富贵享也。御寒之裘,不一而足;裼裘之饰,不一而袭。凡载在乡党者,此类多矣。谓圣人不欲富量,未之有也。”[1]

  冯梦龙一方面对肯定了人们正常合理的物质欲望,对从商者的地位和作用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在他笔下的商人形象也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商人重利轻别离”的形象,相反他们有很多重情重义。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对由对物质的追求所引发的种种物欲横流、道德观念塌陷的现象怀有深深的忧虑。 怎样在肯定人的合理的物质欲望的同时,让人的欲念控制在一定的合理的范围之内,从而维护儒家伦理道德规范,是冯梦龙一直思考的问题。冯梦龙在三言中往往以因果报应来对人进行劝诫。

  在《三言》中充满着因果报应的思想,在很多篇章的开头和结尾,作者都已诗词的形式来突显果报的主题。

  “奉劝世人行好事,皇天不佑负心郎”。(《警世通言・桂员外图穷忏悔》)

  “请看久久分明应,天道何曾负善人。”(《喻世明言・陈御史巧勘金钗钿》)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醒世恒言・一文钱小隙造奇冤》)

  果报的结局总结如下:[2]

  在《三言》中有许多见利忘义、自私贪财的人物遭到了报应,如《警世通言・桂员外图穷忏悔》中的桂迁走投无路时受到施家接济, 但他在行动上却不知感恩,反而盗挖施家钱银,后来在异地发了迹。等施家败落,施还和母亲去投奔请求帮助时,桂迁翻脸不认人。上天不能饶恕如此贪财不义之徒,于是桂迁得到惩罚,自己受人欺诈,家财散尽,妻子和两个儿子均死于非命,而且来生托生于施家的三只犬。桂迁痛悔万分,到施家悔罪,持斋奉佛方得寿终。

  冯梦龙用种种故事告诉人们“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喻世明言》卷三十八。)

  在《三言》里既有对物欲横流,仁义全抛的批判,同时还通过对道义的提倡,来实现对物欲的匡正以及对传统伦理道德的认同。《施润泽滩阙遇友》可以说是其中的典型,作者通过施润泽这一重道义、讲诚信的商人形象表达了他的传统的义利观念。

  冯梦龙在《三言》里以一系列的人物形象来传达了他的物欲观,一方面他在王学左派的影响下肯定了人们对物质的追求,在作者看来这是人的本性,作品中常常出现这样的句子“见了这般黄白之物,如何不动心?”表到了作者对财富的认可态度。另一方面,作者仍然也表现了对传统伦理道德的皈依,认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认为仁义诚信仍是做人的根本。作品中正面的商人想象往往是通过拥有良好信誉,进而拥有大量顾客,从而赚取更大利润的形象,也就是把商人的经商之道和儒家的人格修养、伦理道德结合起来的形象。作者以因果报应之说来强化这种意识

  二、对情欲的肯定和节制。

  冯梦龙是“情教”的倡导者,他在《情史序》中明确提出“立情教”的主张“我欲立情教,教诲诸众生。子有情于父,臣有情于君。推之种种相,俱作如是观。”他在《三言》中也要“借男女之情,发名教之伪药”。

  高举“情教”的大旗,冯梦龙在作品里热情歌颂青年男女追求爱情婚姻的幸福。《闹樊楼多情周胜仙》是对生死相爱的礼赞, 作者通过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情节,高度赞扬了这对男女的痴情。

  另外,由于市民意识的渗入和封建婚姻观念的褪色,在男女情爱中叛逆意识和反抗精神越来越强烈,越轨行为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宽容,并多以喜剧的结尾收场。《吴衙内邻舟赴约》(《醒世恒言》卷二十八)中长沙通判吴度之子吴彦宇金周四沪贺章之女贺秀娥在舟上一见倾心,两相爱慕,现实赠诗通情,后在船上成就好事。吴彦困于秀娥舟中,后事情败露,吴彦受责,但最终挣来了美满结局。

  最后,在《三言》中体现了一种新的性欲观,“呈现出一种由灵与肉的分裂重新想自然天性回归符合的趋势。”[3]在中国古代,性欲一直被当做一种丑恶的东西而加以诋毁和禁止,一般百姓普遍受到禁欲主义的压制。在《三言》这种情况有了改变,冯梦龙的情欲观在《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喻世明言》)中有充分的体现, 通过对王三巧和蒋兴哥的刻画,我们可以看到冯梦龙有两点观念非常超前:首先,王三巧对婚外情非常热情而大胆。王三巧是 丈夫外出之时发生一段缠绵之情的,表现得真挚而狂热。在她的欲望中闪烁着“情”的亮光,这正如李泽厚所说“他们‘情 心 性灵等等,都更是个体血肉的,它们与私心、与情欲、与感性的胜利存在、本能欲求,自觉或不自觉的联系得更加紧密了。杜丽娘爱得那样死去活来,不仅是精神依恋,而且有肉体雪球,便大有象征意义。”[4]其次,冯梦龙描述了蒋兴哥对妻子不忠的理解和宽容。他把自己妻子的不轨归结为“少年守寡”,所以他有一番自我反省:“ 当初夫妻何等恩爱,只为我贪着蝇头微利,撇他少年守寡,弄出这场丑来,如今悔之何及!”这样的认识非常难得。[5]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晚明时期,百姓特别是市民阶层的性道德观念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但是,冯梦龙作为晚明高举“情教”的进步文人,在思想上仍有中庸正统的一面,他一方面肯定人的感情和欲望,但他并没有完全抛弃“理”,他不仅尚情,而且也讲理。 情与理在冯梦龙看来不是对立的,立情教的目的就是以情对百姓进行教化,情与理是可以统一的。所以在《三言》充斥着他的说教。这表现在他对纵欲者的警戒,对妇女贞操观念的重视,以及男尊女卑观念的提倡上。

  首先,在《三言》里有许多对纵欲者惩戒 的故事。《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在开篇就说:“劝人安分守己,随缘作乐,莫为酒、色、财、气四宇,损却精神,亏了行止。求快活时非快活,得便宜处失便宜。人心或可昧,天道不差移。我不淫人妇,人不淫我妻。”在作者看来陈大郎完全是个好色的登徒子,为此最终丧命、失妻也是果报不爽,罪有应得。 作者在《乔彦杰一妾破家》的开篇诗词中说:“世事纷纷难诉陈,知机端不误终身。若论破国亡家者,尽是贪花恋色人”结尾又再次告诫:“从来好色亡家国,岂见诗书误了人。”

  其次,冯梦龙在《三言》里既肯定情欲,又提倡妇女的贞操观念。他认为,作为一个女子婚前不能失贞,婚后也要守贞。《蒋兴哥重会珍珠衫》里,作者同情王三巧的处境,但是不能原谅她的失贞,使她最终由妻变妾作为惩罚,最后还谴责:“恩爱夫妻虽到头,妻还作妾亦堪羞。?殃祥果报无虚谬,咫尺青天莫远求。”

  作者对不贞者谴责的同时,对守贞者也进行表彰。《白玉娘忍苦成夫》开篇说“从古以来,富贵空花,荣华泡影,只有那忠臣孝子,义夫节妇,名传万古,随你负担小人,闻之起敬。” “那些面对贞节问题的准妻子,往往表现出教徒般的坚决与执拗。女主人公对爱情的向往、对幸福的渴望都淹没在对贞操观念的遵循中,从而形成一种畸形的爱情观。”[6]这类形象的代表人物有林潮音、阿秀、黄善聪等。

  再次,冯梦龙在《三言》里歌颂了女子的才能和智慧,但仍然在传统的立交范围内塑造女性形象,提倡的还是男尊女卑的旧观念。《杨八老越国奇逢》中,杨八老家有贤妻,出外做生意,出于自身利益又再娶妻,这种行为在作品中并没有受到指责,作者反而以一种赞赏的姿态给与杨一个双妻团圆、双子显贵的美满结局。而在作品中,无论怎样的女子,作者给与她的唯一理想与幸福就是丈夫富贵,作者以这样一种好人好报的设定给一些历尽凄凉和苦难的女性以精神的补偿。

  所以,《三言》虽然有对情欲的肯定,对女子失节一定程度的容忍,但是《三言》毕竟是一部劝世书,说教仍然是其主旨,它对节烈的肯定是无条件的,对失节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这是冯梦龙的主导倾向。

  总之,在中晚明商品经济的发展下,社会传统道德开始受到冲击,又由于受到王学左派哲学思潮的影响,冯梦龙的世界观也发生了转变,他对个体的欲望有一定程度的肯定,但是道德说教仍然是其主旨。

  

  基金项目:省政府招标课题B374人文社会科学资源共享的可行性研究。

  

  [1]李贽.李贽文集(第七卷)[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103。

  [2]石慧.论“三言”中的因果报应思想[J].企业家天地,2009 9:197-198。

  [3][5]颜廷军.从三言看晚明传统伦理道德的嬗变[J].连云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08,3:46-47。

  [4]李泽厚.华夏美学台[M].台北:时报,1989:216。

  [6]姚树颖.“三言”中的女性形象和冯梦龙的妇女观[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8,2:40-43。

  (作者单位:商丘师范学院文学院)


© 2024 实用范文网 | 联系我们: webmaster# 6400.net.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