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大师谷超豪的情怀

  2010年1月11日上午,北京人民大会堂华灯高照,气氛热烈,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胡锦涛亲自为2009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谷超豪院士和孙家栋院士颁奖。谷超豪院士是浙江温州人,也是继2009年徐光宪院士后第二位获得此殊荣的浙江英才。

  

  早在2009年6月11日,笔者应温州市委统战部的邀请,前往上海浦东的香格里拉大酒店采访“世界温商领袖论坛”。在会场第一排中间,坐着一位身穿蓝白色衬衣、神采儒雅的老人,他就是温州籍著名数学家谷超豪院士。在论坛期间,记者采访了谷老先生。

  

  出生在温州一个热爱文化的家庭

  

  “成汽邀太空,积雪踞高峰;一泻惊江海,化雨随东风。”这首诗是谷超豪参观瑞士莱茵河大瀑布后的实景描述,同时他此生不同阶段的理想也都蕴藏在诗中。

  一方文化养一方人,在与谷超豪院士交谈中,我发现这位83岁的老前辈话音中夹着浓浓的温州口音,但他讲的话却富有哲理,遣词造句也颇有诗意。这一切跟他家庭的背景和后天学习的环境有关系。

  1926年5月15日,谷超豪出生在温州市区华盖山下的高盈里7号一个大院落中,他家里兄弟姐妹有9人之多。由于他的伯伯没有子女,父母就让他由伯伯和婶婶抚养。不久伯伯患病去世,视如己出的婶婶就像母亲一样承担起抚养小超豪的重任。受婶婶的影响,称婶婶为婶母的小超豪从小便有一颗慈爱之心,乐于帮助他人。

  少年时代,谷超豪就读的是温州市瓯江小学。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我国北平、天津、南京等许多城市相继沦陷,有些在大学里教书的温州籍教授、讲师纷纷逃难回到温州中学任教,学校一下就拥有了雄厚的师资力量。当时谷超豪正在温州读中学,有了这些良师的指点,谷超豪进步很快,每次考试的成绩都名列年级前茅。因此,有的同学称他为“小数学家”。

  同样,在语文方面谷超豪也很投入。有一次,学校请温籍浙大教授夏承焘先生来讲学。夏先生在古诗词方面研究精深,谷超豪很崇敬他。当夏先生在为相邻的班级讲课时,他就站在教室的后面听夏先生讲苏轼的词《临江仙》和杜甫的诗《月夜》,一站就是两节课。

  1943年秋天,谷超豪考上了浙江大学龙泉分校,开始了大学生活。在这里他听到了苏步青教授和陈建功教授上的数学课。苏教授后来还担任过浙大理学院数学系主任和学校训导长,他对谷超豪学习十分关心。谷超豪在学习上遇到问题,苏教授总是热情地为这位聪明勤奋的“小老乡”解答。当时苏步青教《综合几何》课程,陈建功教《复变函数论》课程,在陈建功、苏步青等著名数学家的谆谆教诲下,谷超豪一步步地走进了数学的新天地。

  

  在浙大找到了“数学姻缘”

  

  让谷超豪感到非常幸运的是他在浙江大学还找到了“数学的姻缘”。那是1950年9月的一天,谷超豪在数学系图书室里遇到了正在看书的胡和生。胡和生1928年出生于上海,她家是江苏省南京市的一个艺术世家,祖父和父亲都是画家。1950年1月她从大夏大学数理系毕业后,在当年的8月就考进浙江大学读研究生,师从苏步青教授。因谷超豪也在苏步青的指导下当助教,所以他是胡和生的师哥。苏步青教授工作很忙,让胡和生有些问题去找谷超豪商量解决。一次,她对谷超豪说:“师哥,苏教授给了我一篇论文,有些地方我没弄清楚,请你帮我看一看好吗?”谷超豪说:“好啊,论文呢?”胡和生说:“论文在宿舍里,我去拿来。”胡和生的宿舍离图书室有10多分钟路程,当时已经是秋天,但天气依然很热,她气喘吁吁地跑去拿回来。谷超豪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努力,对学问肯钻研。他俩共同讨论了一会儿,他就帮胡和生把论文的内容都弄清楚了。胡和生觉得师哥人很聪明。这一次的见面,双方都留下了难忘的印象。经过多次的接触,心里便埋下了爱情的种子。1952年谷超豪在苏步青教授的指导下,完成了研究生学业,晋升为讲师,胡和生也于1953年获得浙大硕士文凭。

  1957年谷超豪与胡和生结为夫妻,婚后两个人相敬如宾,家务事共同做,洗衣服由胡和生承包,谷超豪经常会动手烧一些温州菜给妻子吃,并应用“统筹法”,尽量节省时间。在学术上,也是彼此交流,共同攻关,取得了很多成果。因此他们说在成功的背后,都有各自的一份功劳。

  胡和生长期从事微分几何研究,在微分几何领域里取得了系统、深入、富有创造性的成就,成为国际上有相当影响和知名度的女数学家。她的一些成果处于国际领先或国际先进水平。她撰写的专著《孤立子理论与应用》,发展了“孤立子理论与几何理论”的成果,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1982年,胡和生与合作者获国家自然科学三等奖;1984年起她担任《数学学报》副主编,并担任中国数学学会副理事长;1989年被聘为我国数学界“陈省身数学奖”的评委。

  1992年胡和生当选中科院唯一的数学女院士,与已是中科院院士的谷超豪成为“夫妻院士”。谷超豪即兴挥笔作诗一首:“苦读寒窗夜,挑灯黎明前。几何得真传,物理试新篇。红妆不须理,秀色天然妍。学苑有令名,共庆艳阳天。”更令人高兴的是,后来他们的儿子也被培养成为数学博士,数学名门后继有人。

  

  站在数学的高山上看到了全局

  

  1952年10月,苏步青教授调任上海复旦大学并先后任系主任、教务长、副校长、校长,谷超豪与胡和生也随后调到复旦大学任教,谷超豪于1956年升为副教授,每天都要与教室、学生和公式、定理、数字打交道。这些在一般人看来乏味的工作,他却做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人言数无味,我道味无穷。良师多启发,珍本富精蕴。解题岂一法,寻思求百通。幸得桑梓教,终生为动容。”这是谷超豪为母校温州中学90周年校庆题写的一首诗。在这首诗中,他真情抒发了自己对数学的眷恋之情和感谢母校、情系桑梓的拳拳乡心。一般而言,数学家与诗人是两种性格完全不同的人。诗人性情浪漫,思想自由驰骋;而数学家则处事严谨,有时连小数点后面几十位的数字都要运算精确。可谷超豪却将彼此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使他的人生和事业都充满了浓浓诗情。

  有一次,苏步青教授在为青年教师开的数学课中,提出了K展空间理论方面的一个未能解决的问题,谷超豪立刻被迷住了。谷超豪最早的微分几何论文《隐函数方程式表示下的K展空间理论》的思想形成了。1951年,这篇论文在《中国科学》杂志上发表,引起了国际数学界的关注。1956年,苏联评论杂志《数学》创刊时,登了一篇长篇评论,介绍了谷超豪的论文。同年他出席了全国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并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1957年下半年,31岁的谷超豪来到了莫斯科大学,开始了变换拟群的研究。两年后谷超豪综合了多项成果,完成了题为《李-嘉当变换拟群的通性及其对微分几何的应用》的学位论文,被认为是继大数学家埃利・约瑟夫・嘉当之后,第一个在无限变换拟群理论方面取得重要进展的人。通过了答辩,跨越“副博士”这一等级,直接被授予物理――数学科学博士学位。在当时近百名中国留学人员中,谷超豪是唯一直接晋升为博士者。

  谷超豪历任复旦大学教授、数学系主任、数学研究所所长、副校长,为国家的科研作出过很大的贡献。上世纪70年代,我国开始研发洲际导弹。科研人员面临一个难题:导弹在飞行中如何保证稳定,其飞行轨道需要用计算机运算出来。经有关部门研究,请谷超豪院士等几位科学家组成一个“超音速弹头附近气流”科研小组。当时我国的科技还比较落后,谷超豪所在的复旦大学仅有一台笨重的“719”大型计算机,该机的运算速度缓慢,且没有文件保存系统,有时遇上停电,前面运算出来的数据就会全部丢失。针对这种情况,谷超豪想到夜间由于用电的人少,电力充足一般不会停电,所以他甘当“夜猫子”,在深夜起来计算,一直干到早上别人上班才结束。他硬是依靠这种“夜猫子精神”,战胜了种种困难,最后完成了繁重的计算任务,为我国的国防现代化作出了突出贡献。

  在1988年春天,谷超豪担任中国科技大学第五任校长、国家科委攀登计划非线性科研项目首席科学家,并兼任中国数学学会副理事长及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数学组召集人。他在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学部委员),1994年当选为国际高等学校科学院院士。

  微分几何、偏微分方程、数学物理三个领域,构成了谷超豪生命和事业中的“金三角”;研究和教学则是他“人生方程”的纵轴与横轴。60多年来,他曾获奖无数,先后在国内外权威刊物发表论文130多篇(其中有100篇是由他独立完成),已出版专著6部。

  诺贝尔奖获得者杨振宁博士1974年曾与谷超豪合作研究过,他评价谷超豪的研究是:“站在高山上往下看到了全局。”

  

  情系祖国人才培养事业

  

  在谷超豪从事教学工作60多年中,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里和研究所,培养出了一批优秀的数学人才,直到82岁还在指导研究生。在他培养的学生中,有李大潜、陈恕行、洪家兴、穆穆等9位院士,还有数十位大学教授、博士等。每当他开拓出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就会毫无保留地将这个领域让学生去研究,他则又去开拓另一个新的研究领域,把学生推到数学和物理研究的最前沿,因此他的学生在这些领域中各有建树。2009年10月20日,国际行星命名委员会将中国紫金山天文台发现的一颗国际编号为171448的小行星命名为“谷超豪星”,这是对这位国际著名数学大师为人类科学事业作出巨大贡献的最高奖赏。

  长期以来,谷超豪还非常关心家乡的教育事业和科技发展。1999年9月他应温州市委、市政府的邀请,出任温州大学校长,同时被聘为温州市人民政府高级顾问。2002年5月,他又和孙义遂、姜伯驹等9位温州籍院士向温州市委、市政府建议将温州大学办成一所综合性大学,并同时向全国人大、全国政协、国家教育部、浙江省委和省政府发出呼吁,引起了国务委员陈至立等领导的关注。2006年2月经教育部批准,由原温州大学和温州师范学院合并的新温州大学正式成立,为温州教育事业的大发展掀开了新的篇章。此外,他还捐资设立了“谷超豪奖学金”基金,用于奖励温州大学特别优秀的大学毕业生。

  “乐育英才是夙愿,奖掖后学有新辉。”今年已经84岁的谷超豪院士现在已经退休了,但他在家里仍是退而不休,每天有固定的时间坐在书桌前看书,桌上还放了些稿纸,用来做记录和计算,坚持数学和物理领域的新课题研究;每周他还要与复旦的学生定期开展数学课题讨论,做到雷打不动;甚至在华东医院住院期间,还在病房里开展了学生的论文答辩工作。他目前的最大心愿是多为国家培养出几名优秀数学人才。他曾写过一首歌诵太阳花的诗:“偏怜人间酷暑中,朝朝新蕾化新丛。笑倾朝阳不零落,抚育精英莫闲空。”这也许就是谷老眼下的诗言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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