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荷尔蒙:那藏在欲望边缘的罪恶

　　一

　　

　　要我一个应届大学生做一个连初中毕业生都可以担任的问卷调查员，老实说我心里很不爽。可自从来到广州后，我发现我这个在三流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充其量只可以在广州的三星级酒店端盘子。

　　没办法，在房租到期前我只好勿忙的在人才市场接受了一个避孕套厂家的招工，那个避孕套的牌子很好记，叫杜蕾诗，和杜蕾丝只差一个字。我的日常工作，就是抱着一叠公司派发的问卷，在市区内比较热闹的地段或商场门口，针对不同的人群进行问卷调查。这种涉及隐私的敏感问题，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为了得到消费者的真实答案，公司想出了一个很不错的办法，填好问卷后留下真实姓名和地址的人。公司会回寄一份精美礼品。

　　于是很多人开始改变了态度，对问卷上一些敏感的问题也会认真作答，比如你对性生活满意吗?你一个星期和爱人有几次性生活?平时最爱用哪种牌子哪种香味的避孕套?等等。

　　我喜欢找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做问卷调查，因为上了点岁数的女人在那方面都比较有经验，填写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填完还会很认真地问我是不是真有礼品赠送。而年轻女孩子就很不同，只看“避孕套”那三个字就会令她们的小脸涨成苹果色，我递问卷过去，她们还会左闪右避。不想让我看见她们填的内容，那种难得一见的羞涩会惹得我心潮迭荡浮想联翩，有时候遇到心仪的女孩子，我就会盯着她的侧影无界限地意淫。

　　这种变态的快活弥补了我在这个国际化都市里忿忿不平的心理，慢慢地从一开始的勉强到最后变成我们组里工作最积极的一个。月末的时候，我还得到了最佳调查员的五十块奖励。

　　这让我觉得生活的惊喜无处不在。

　　然而我却不知道，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等着我。

　　

　　二

　　

　　那个男人走近我身边的时候，我有点奇怪，虽然公司一再强调调查对象要男女均匀。因为避孕套的受益者除了女人外，男人的感觉也是不可忽视的。正常男人都只喜欢和女人打交道。所以平时我很少找男人做问卷调查。

　　可这个男人似乎对我很有兴趣，我明明避开了他的眼神，他却一直盯着我看。我没办法，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专业心态，还是挤出笑容佯装热情地迎上去，先生，可以替我做个问卷调查吗?有精美礼品赠送的。

　　男人却摇摇头，看看身边没人，压低声音有点鬼崇地对我说，他老婆刚上洗手间去了，他想趁老婆不在问我个问题。他来广场会合老婆之前，看见他老婆刚在我手里填完了一份问卷，他说能不能把问卷给他看一下，因为他很注重夫妻性生活质量，可他老婆却从来没正面回答过他关于那方面的感受，所以他很好奇。

　　我一口回绝了他，公司有规定，所有问卷都必须保密，不能给第三者随意阅读的。

　　男人不死心，从裤袋的钱包里抽出两张一百块，动作迅速地塞进我手里，帮帮忙，小兄弟。

　　我捏着两张还带着体温的百元大钞打了个激灵，想也没想就将他老婆的问卷给翻找了出来。

　　男人很快地扫了两下，短短的两三分种，脸色却变了好几次。我在旁边偷窥了一眼，原来他老婆在性生活的满意度那里只填了2分，满分却是10分。

　　男人走开后我继续做调查，但很快我就听到吵架声，很多人围观，我好奇之下也挤了进去。我惊讶地发现是刚才那个男人，他正在和一个穿桔黄色衣服的女人吵架，双方都很激动，似乎忘记了场合。我猜女人应该就是他老婆，他大声指责对方虚伪，明明不满意，却又扮高潮叫床。女人则反唇讥讽老公是“三短”男人，她拉着旁边一个女人的衣袖说：“你评评理，作为女人我容易吗?结婚六年我装了六年，我那演技都快追得上舒淇了。”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我也跟着笑，像看一场闹剧。

　　一个月后我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一个年轻的女人和他十指相扣，而那女人，却不是他老婆。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拍了拍我肩膀，笑着对我说了句，谢啦，哥们。

　　我猜测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但我想如果他们离婚了的话：我会不会无意中做了破坏那个女人婚姻的帮凶?

　　

　　三

　　

　　我来不及思考其中的意义，调查组却忽然解散了，组长连同我们当月的工资一起人间蒸发。原来负责发工资给我们的组长并不是避孕套厂家的人，他只是承接了该厂家的问卷调查业务。厂家的人说工资已经打进了组长的户口，我们领不到工资只能追究组长，与厂家无关。

　　大家嚷嚷着说要去报警。报警十几天后，组长还是找不到，组里的人却已经散得七七八八。

　　我很不甘心，两千多块的工资就这样打了水漂，无论如何我都想捞点回来。坐在还没到租期的办公室里盯着桌面上厚厚的一叠问卷，我想起了那个男人塞钱进我包里的情景。我实在想碰碰和上次一样的运气，既然闻卷里的答案这么隐私，肯定也会有和那个男人一样想知道其中内容的人。

　　我闭上眼，在问卷里随意抽出一张，问卷上写着姓名：张小霞。然后我依照地址，来到一幢崭新的大厦，我找到门牌1206的单元，发现门敞开着，有几个身着工装的男人蹲在地上干活，看起来像是刚买的房子正在装修。

　　我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屋里就走出一个屋主模样的年轻男人。我迎上去殷勤地问好，我说你认不认识张小霞?

　　男人看我一眼，犹豫后点点头，嗯，她是我老婆，上个月我们刚结婚，你找她有事吗?

　　我心里的石头马上落了地，看来是找对了人。我胡乱找了个借口，自称是避孕套问卷调查员，因为张小覆的问卷出了点小问题，我想找她核实一下。

　　男人狐疑地重复了一下，避孕套调查?

　　我点头，男人的眼神里马上流露出一种很想知道的欲望。

　　结果不用我开口，男人便很识趣地用三百块换了我手上的问卷。但男人看完后脸色变得很沉，低低骂了句：贱人。

　　我下楼的时候男人尾随着我出来，他走到旁边一问小馆子，想了想转过身停下来问我。要不要喝一杯。

　　我看得出他情绪很坏，愤怒明显大于伤心。喝酒的途中他不停地跟我说话。说他是如何喜欢张小霞，对她一见钟情，他说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纯洁的姑娘。他追了她半年，才只能在过马路的时候拉一下她的小手，无论他多想跟她亲热，她都坚持说要把处女之身留到洞房花烛夜。他以为自己捡到宝，为了娶她，他拿父母的房子去抵押贷款，还厚着脸皮向前女友借了一笔钱，为了不委屈她，他什么丢人的事情都做了，到头来却发现货不对版，她填写的问卷上显示她不仅有过性经验，还很充足。而且，她最喜欢苹果味的避孕套。

　　拿人手软嚼人嘴短，我口不对心地安慰他，我说好歹也算娶了老婆。处不处女那还不是一张薄膜而已?

　　他不作声闷闷地喝酒，将桌面上的一斤装老白干喝完，一直喝到趴倒在桌上。我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心想以后有了女朋友，一定要找人给她填这么一张问卷，那就对她的私生活一目了然了。因为人只有在毫无心理防备的情况下才会显露真实。填写问卷的人永远都不会想到问卷最后会回到自己最亲近的人手中。

　　

　　四

　　

　　尝到了甜头之后，我又将剩余的问卷分类，把地址在本市的都抽出来打算故伎重施。不幸的是

有一次我却被打了一顿，填问卷的女人的老公出乎意料地信赖他老婆，他以为我对他老婆有企图。一直跟着我，在我住的城中村附近出手揍了我一顿。幸好我的邻居，一个昼出夜伏的家伙大石救了我。

　　但我还是被打断了两根肋骨。我不认为这是报应，我觉得是这个城市欠我的，总有一天我要拿回来。

　　后来大石成了我的朋友。有一次他看见我抽屉里那叠还没来得及扔的问卷，眼睛发亮，很有兴趣地问了我很多问题。之后他消失了两天再出现时，他兴奋地告诉我，已经联络了他道上的兄弟，只要我答应配合他的发财大计，他担保我三年就可以回家乡买房。

　　原来脑筋灵活的大石是个梁上君子，他说只要我像以前一样能拿到这些真实度很高的问卷。剩下的事情都归他。他本来也可以自己单干，可他长得没我这么周正，而且长期当贼的人眼神都不善良，凭他的相貌很难在广场找到真心替他填问卷的人。

　　我知道入室盗窃是犯罪，可我的遭遇却让我对生活产生了抱怨，我恨那些衣食无忧的本地人，他们娶妻、买房、生子，不费力气就可以完成我努力一辈子都未必可以完成的事情，而我在最想女人的时候只能一边观看色情视频一边手淫。

　　于是我答应了和大石合作。

　　我自己动手印制了一大批问卷，利用以前那种填完问卷后邮寄精美礼品的方式，调查受访者的家庭状况、工作环境等等。当然这些问题都是我自己设定的，这样就方便了大石，他根据问卷的答案，对住户的工作时间，家中人口等一目了然。这样他根本不需要踩点就可以轻松地在目标家中出入自如探囊取物。

　　我很快就富了起来，我以为这是好日子的开始。老家来的姑娘。住进了我的出租房。那是父母为我张罗的亲事，姑娘不算漂亮却圆实有肉，她来的第一晚我就幸福地梦遗了。

　　但是，大石在一次入屋盗窃时，遇到半途折返的女屋主，为了自保，大石慌乱之下将对方砸晕。而他又因为对方颇有姿色，竟然色胆起，将之强奸。如果大石没有强奸女屋主，他是有足够时间选跑的。

　　结果他被保安抓住，一次荷尔蒙的勃发，从此断送了他的小偷生涯。

　　我也脱不了干系，进了公安局。我本来以为我只是从犯，可是警方在调查的过程中却发现我牵涉了三个月前的一宗命案。那单命案的女死者死在自己的新婚丈夫手里，现场有一张杜甫诗避孕套的问卷调查，问卷调查员那栏，填的就是我的名字。

　　我这才知道，张小霞死了。当我听到张小霞这个名字时，我怔了一怔，开始我只以为是同名同姓。我不相信，为了她甚至肯去向前女友借钱的男人。竟然会因为她不是处女而亲手掐死她，我觉得他肯定是喝多了。对，他那天喝了一整瓶老白干。

　　入狱第一天，在监牢的窗边遥望星空的时候。一阵忽如其来的哀伤让我泪流满面。原来我在拼命想挤进这个城市的过程中，已经不知不觉地遗失了我对生活的真心。我用各种借口去满足欲望的同时，亦在插足着本来与我无干的陌生人的世界，像一个突兀的第三者。

　　不流一滴血，却又波澜不惊地残忍至此，这就是生活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