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湖桃花蘸水开

“桃花难画,因要画得它静。”这句子貌似在论画者的画技,却分明已深入桃花的品质。画一画桃花不难,但画她的花色花型花朵画得再好也还是个属于临摹的范畴,难画的是画出桃花的气质与风骨,那是需画者得先有了相应的风骨与气质。

“静”是桃花的品、桃花的骨。这静,是那村中一株桃花“春事烂漫到难收难管,亦依然简静”的静,也是那时村民那种“阶级意识全无”的欢喜“只好比平畴远畈有桃花林”的桃花林的静。那是娇娆之中的淳厚、朴素之中的阔达,是飞扬之中的沉着、艳丽之中的清嘉,总归是个好。

桃花的静是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无论多么夭夭的繁荣,多么灼灼的华美,总还是扎根在于室于家适宜相宜的清和安定、平实平静,桃花啊,就这样根植在民间大地上、风日洒然里,这静,即成桃花之德、桃花之本。

这个春天,大明湖公园里的桃花自然亦开得又烂漫又简静、又朴实又风雅。那天阳光如洗,游人如织,好风如水,一派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和煦景象。我站在树下看桃花,迎面阳光普照,春风习习而来,桃花朵朵飘飘欲仙,感觉果然就是那其华灼灼。

灼灼,说的是桃花的色泽,也是她的风采,说的还是阳光、是阳光与桃花与春光相照相得而生成的花光,再看不远处大明的湖水在太阳下波光粼粼,亦呈灼灼之相,忽觉得这光中的桃花清润洁净,娇艳欲滴,倒像是在水里受洗着一样。一时间,那花的水感、水的光感、光的美感交汇统一,该美得如何是好?

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这是黛玉的美。我以为也是桃花的美。姣花本已姣美,水照更添姣丽,姣花照水的美已然是美中佼佼者,却还是娴静还是优雅,想来终是那质本洁来还洁去的“质”在作为,我愿意这样神往:黛玉葬花了的那些桃花亦尽可和光同尘地葬在阳光里。

想起那句诗意:夹岸桃花蘸水开。我想说:明湖桃花蘸水开。不是蘸着湖水,而是蘸着阳光,阳光亦如水哦,亮丽的光波亦是明丽的水波,水汪汪的阳光一涡一涡儿地照在清新新的桃花上,一朵朵的桃花即闪起清亮亮的眼波,想想吧,桃花蘸着这样的水而开,那得多美?

最喜眼前这种桃红,和老家的桃红一模一样,那是春天原野阡陌上走来的村姑少女春风满面时天然来雕饰的俏丽面容,红红白白得美好天成。桃红的颜色又岂止是好得能闻得见香气,这桃红天生是蘸水开出的,是白白的棉花泅湿润染开了些红红的胭脂,桃红即也是水灵灵的了。

那“无赖人”又有说“敷粉搽胭脂”的新娘“如雨过牡丹,日出桃花”。“雨”和“日”相对相应,正当地解读下来,水和光有着一样的美质,光像水一样在花朵上观照、浸淫、流转,也还是个水润桃花的美,那么,这明湖的日出桃花就是这桃花蘸水开的美啊。

蘸水开的明湖桃花,开在树上开在春光里,怎么看都是无视游人的欣赏和赞叹,即便有谁去攀枝合影留念、有谁去凑近闻香享用,桃花都依然带着一种不管不顾不卑不亢、从容到任性、荣华到清高的兀自意味,好像春光都来与我交涉却又与我无关似的,内在的一份清艳笃实的静、自尊自足的静,美似明水,好如阳光,让人仰望。

阳光滤过蓝天的蓝、洗过青天的青,将春天的春给养给桃花,那恩泽万物的上善阳光,那本质美好的最懂得如何汲取,故而桃花开出“光,明也”的明,开出“心,善渊”的静,浩荡的春天靠着阳光桃花的美好而愈加洁齐清明。

桃花是民间的孺子,会沐着阳光、依着柴门、笑着春风而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那自新自处坦然自若的情态,让孔子也受教:“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清自清,浊自浊,原来世间的每一份性情品格都是咎由自取的。

“春来偏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在民间温暖吉祥的广阔大地上,沐浴着如水的春阳,是不是还需问询:是从我的大平原家乡从我的嘉树围合的村落还是从我的村庄东边那片桃树林里、我爱的这蘸水开的桃花是从哪里开来的呢?到底是从哪里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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