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东亚奇迹成功的宏观经济因素

作者：郭振林

云南财贸学院学报 1996年10期

　　东亚包括10个主要国家和地区：（1）东盟4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和泰国；（2）新兴工业地区（NIES）：韩国、香港、 新加坡和中国的台湾省；（3）两个大国：中国和日本。此外， 东亚还包括有许多小国，例如文莱、柬埔寨和越南等国。

　　1/4个世纪以来，东亚经济实现了史无前例的高速增长， 被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等重大国际机构称之为“东亚奇迹”。 世界银行为了深入研究东亚的经济增长和政府的政策，专门设立了“东亚奇迹”的项目研究，任令约翰·佩吉（Johe Page）为世界银行中东和北非地区局首席经济学家的负责人。世界银行项目研究小组专家系统地考察研究了上述10个主要东亚国家的地区，认为这些国家和地区都经历了经济腾飞的崭新阶段，创造了世界第一流的经济业绩，得到世界经济界和国际金融界的普遍重视和共同赞赏。世界上许多经济学家往往在读到东亚奇迹时，都感到迷茫和惊叹。多少世纪以来，没有任何地区或国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经历如此迅速的发展。从1965年～1990年间，东亚23个国家和地区比其他所有国家和地区经济增长速度更快，为世界经济发展史写下崭新的一页。

　　一、东亚经济持续快速增长的普遍特征

　　东亚10个主要国家和地区以及文莱、柬埔寨和越南等一些小国，都参与了经济持续快速增长，取得了强劲的经济实绩，也具有一些普遍的基本特征。这些特征是：

　　第一，劳动生产率增长速度比其他任何发展中国家都高；

　　第二，物质资本增长率也比较高，1960年～1990年间平均水平超过GDP的20%；国内储蓄率也比较高，不仅超过其他发展中国家， 而且也远远超过发达国家；

　　第三，人力资本投资增长率不仅起点高，而且速度快；

　　第四，农业的产出和生产率增长非常迅速；

　　第五，制成品出口增长率提高快，在全球范围制成品出口中所占比重由1965年的9%增长到1990年的21%。

　　第六，人口出生率呈下降趋势。

　　由于东亚经济持续快速地增长，使东亚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也越来越重要。国际经济学家都密切关注决定东亚奇迹的宏观经济因素和成功的基本经验，特别引起他们重视的问题是：（1）东亚奇迹成功的动力源泉是什么？（2）政府的政策在经济腾飞中发挥了哪些作用？（3）其他发展中国家能否仿效东亚成功的经验？

　　为了解决国际经济和金融广为关注的问题，世界银行专家对东亚经济增长和政府政策进行了比较研究，在研究报告中发现：东亚之所以取得了强劲的经济实绩，是因为东亚具有坚实的经济政策基础。宏观经济政策保持高度的稳定，为私人投资提供了必要的框架；投资迅速增长，银行体系实现了一体化，以及实行了旨在方便储户的政策措施，有效地提高了国内储蓄率；人力资本投资率迅速增长，普遍重视基本教育和初级教育，极大地提高了劳动力的素质；在农业政策方面，着重促进农业生产率的提高，不对农业经济课以重税；防止和着力消除价格扭曲，务必将价格扭曲控制在极小的限度之内；积极引进外国先进技术，对传统技术进行现代化改造。国际经济学家认为，东亚经济并非“奇迹”，只不过反映了经济规律和市场规则的必然性而已。

　　据世界银行统计，1990年，东亚人均GNP为2630美元， 其中日本为25430美元，不仅高于德国，而且高于美国，居世界首位； 亚洲四小龙人均GNP为6850美元，其中新加坡为11160美元，香港为11490美元， 韩国为5400美元，台湾为7950美元；东盟四国人均GNP为853美元，其中印度尼西亚为570美元，马来西亚为2320美元，菲律宾为730美元，泰国为1420美元；同年，美国人均GNP为21790美元，德国为22320美元。

　　1990年，东亚占世界GDP的份额为18.25%，其中日本占世界GDP 的份额为13.2%，亚洲四小龙占2.19%，东盟四国占1.23%（见附表）。

　　1990年，中国人均GNP为370美元，占世界GDP的份额为1.64%， 但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用于购买力平价计算，即在调整各国购买力差别的汇率后计算1990年GDP的数值，IMF计算的中国占世界GDP的份额为6%，日本为7.6% ， 德为国4.3 %。 （Bank Economic and Social Database（BESD），World Bank）

　　1990年东亚占世界出口的份额为20.35%，占世界进口的份额为19.27%， 出口与GDP的比率为16%；同年，美国与德国占世界出口的份额分别为11.65%和12.48%，占世界进口的份额分别为15.37%和10.17%，出口与GDP的比率分别为7%和27%（见附表）。

　　1990年东亚主要经济指标统计表

　　

　　资料来源：1992 and 1993 World Development Reports,World Bank;

　　Bank Economic and Social Database (BESD ),World Bank。

　　二、决定东亚奇迹成功的宏观经济因素

　　国际经济学家认为，东亚经济增长的普遍特征并不足以充分说明东亚奇迹成功的决定性因素和东亚经济增长的动力源泉。因为几乎所有东亚国家和地区在不同时期采取了不同形式的政策干预；如何选择最佳经济发展战略，采取正确有效的干预措施，特别是适度地进行利率管制、指导性信贷、有选择的产业政策以及出口贸易政策等，都是国际经济学家广为关注的重要问题，也是意见不一致和争论较多的问题。世界银行专家认为，东亚经济奇迹的成功是由于各国政府有效地利用了经济发展的基本要素和干预政策的最佳组合，进行坚持不懈地工作才实现的。决定东亚奇迹的宏观经济因素可以概括如下：

　　第一，采取多种有效形式，提高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投资率，同时要重视将它们配置在具有高度生产性的投资中。首先，要致力于提高国内投资率。大幅度增加投资。其具体措施是：（1）高度重视基础设施建设，这一点东亚比世界其他任何地区都做得好；（2）结合税收政策和保持资本品价格稳定，对进口资本品征收低关税，以创造有利的投资环境；（3）实行金融管制，将储蓄、 贷款利率保持在市场清算水平之下，这对投资将发挥积极作用。例如日本、韩国、我国的台湾省、泰国和马来西亚，长期实行适度的金融管制，其储蓄实际利率为零或很小的正值，而且相当稳定，政府将低利率储蓄转移给最终借款者，因而形成对企业的实际补贴，减轻了企业的负担。其次，提高人力资本投资率，大幅度增加人力资本投资。东亚经济增长是由建立起教育优势开始的，特别是重视提高对基本教育的投资率， 并且长期保持这一优势。 早在60年代，东亚基本教育和初等教育水平就比发展中其他国家水平高，公共投资向初等教育和基本教育倾斜。在80年代中期，印度尼西亚、韩国和泰国的教育预算就有80%投资于基础教育。伴随着人口增长率不断降低和经济增长率不断提高，即使东亚教育投资与GDP的比率保持不变， 用于每个儿童的投资，东亚也比其他地区高。东亚用于高等教育的有限资金，主要用于科技教育，特别是工程学科方面，而人文、社会学方面的大学教育则由私人体制进行管制；许多地区还大规模引进教育人才，尤其是科技专业人才。IMF 研究部经济学家乔纳森·奥斯特里（Jonath-an Ostry）认为， 东亚经济奇迹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增加人力资本和有形资本投资的影响，其目的是实现总和要素生产率更高的增长。

　　第二，有效地提高国内储蓄率，推动投资和国民经济长期稳定持续快速增长。东亚国家和地区通过严格而审慎的规章制度，充分有效的银行监督，以及科学合理的机构改革，以确保储蓄正实际利率，创造安全有效的以银行为基础的金融体系，不断增加储蓄，提高国内储蓄率。象日本和我国的台湾省还创立了邮政储蓄，吸引小储户。还有些国家利用有效的干预机制来提高国内储蓄率，增加国民储蓄，如马来西亚和新加坡通过义务节俭基金捐款来为私人储蓄作担保；日本、韩国和台湾省对用于消费的贷款给以严格控制，并实行高利率，对奢侈品消费课以重税，借以遏制消费，提高储蓄。

　　第三，在经济腾飞期间，及时地创建安全而又有效的金融体系。东亚金融政策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有效地推动储蓄事业的发展，并将资金注入具有高收益率的投资项目。世界银行关于东亚奇迹研究小组的经济学家认为，同世界其他地区相比，东亚国家和地区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增长速度更快，持续的时间更长，这是东亚经济取得显著业绩的重要原因。但是，高水平的物质资本与人力资本的积累，只是必要条件，而不是充足条件。因为资本积累起来之后，还必须配置于高效益高收益的经济活动中。为此，东亚国家利用市场机制与政府干预相结合的方式，来指导对劳动力市场和资本市场配置的决策。东亚劳动力市场政策着重于利用市场机制高度的灵活性，资本市场着重于政府控制利率和指导信贷，从这两方面加强政府干预。政府干预的基本框架是：给信贷者提供比较低的补贴，利用市场机制对预计会产生失误的领域的资源配置提供指导和进行必要的监督。

　　第四，建立动作有序的劳动力市场，充分发挥劳动力市场的作用。从劳动力市场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分析，东亚国家与其他发展中国家形成强烈的反差。东亚国家和地区政府高度重视增加就业机会，积极有效地扩大劳动力的需求，尽可能使均衡国民收入等于充分就业的国民收入。因此，随着就业水平的增长，由市场和生产率带动的工资水平也有相应的增长。在应付劳动力需求变化方面，鉴于工资的增长，灵活性减弱，稳定性增强，使东亚国家对宏观经济冲击的调整十分迅速，痛苦也比其他发展中国家要小得多。

　　第五，积极发挥资本市场的作用，优化资金的合理配置。资本市场的作用在于，将资金合理地配置于互相竞争的投资之中。东亚国家和地区都经历过多次努力，指导信贷投向，择优扶植效益好的符合产业政策的重点建设项目。除香港外，所有其他东亚国家和地区都给出口商以自动获得信贷的机会；香港和新加坡确定的优先产业是房地产，择优予以扶植；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泰国以农业和中小型企业作为优先部门，给予各种优惠；台湾省以技术开发为优惠目标部门，在政策上给予扶植；日本、韩国在不同时期分别以造船、化工、机电、汽车制造为优惠部门，给予信贷倾斜。东亚国家对指导性信贷的补贴很少，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相比尤其如此。但是，信贷作为政府对优惠部门的支持以及表示一种企业信号是极为重视的。韩国在70年代，由于特惠产生的补贴相当大，这反映了银行利率与资本市场外的利率差额很大。近年来，这一差额大幅度降低，因为韩国不再进行大量的信贷补贴，转而支持有选择的部门。日本的补贴也比较少，而信贷投向倾向于表示一种信号和保险机制，并不单纯是一种激励措施。尽管东亚国家和地区指导性信贷计划的目的是完成政策目标，但都包括有严格的业务标准。在日本，公共银行经理都使用严格的经济和金融评价标准，从各部门申请贷款的企业中挑选政府注目的企业。在韩国，政府以市场导向为标准，用出口和盈利率的指标来对各大财团进行监测评估。世界银行专家在研究日本和韩国指导性信贷计划时发现，它们的基本经验是：从宏观经济着眼，增加投资，促进经济增长和信贷增加，同时使信贷向技术外延效应具有很大潜力的企业倾斜。其他东亚国家和地区金融部门的发展水平不断变化，对国际资本流动更加开放，从而降低了指导性信贷计划的重要性。

　　第六，采取正确有效的战略，积极引进世界先进技术，加快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东亚通过多种机制积极引进世界先进技术，例如采用许可证、资本货物进口和国外培训等方式进行技术转移；发展海外直接投资、实行开放政策，加快了香港、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和泰国获得世界新技术的步伐；日本、韩国和台湾省尤为重视采用许可证、海外教育和资本品进口来获得世界最新技术和科学。

　　第七，努力拓展全球市场，不断提高出口增长率，为国民经济高速增长开辟重要源泉。国际经济学家断言：如果说高水平的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积累是东亚奇迹一个重要引擎，那么，不断提高出口增长率就是东亚奇迹另一个重要引擎。尽管东亚除香港外，都经历了一个进口替代阶段，对进口替代实施高度保护，但这个阶段持续的时间比较短，结束的时间比较早。象香港、马来西亚和新加坡采取的是自由贸易体制；韩国和日本以及台湾省，高度重视和积极鼓励出口，同时长期阻碍进口自由化。可见，尽管各国激励机制基本相同，但这种激励机制是由抵消补贴而不是由贸易中性原则造成的；促进出口与对国内市场进行必要的保护是并存的。东亚政府逐步持续地使贸易体制自由化，同时给出口机构以强有力的支撑，以达到提高出口增长率的目标。东亚国家和地区都实行汇率政策自由化，为支持出口增长，经常进行货币贬值。鉴于政府奉行稳定的可信度高的出口推动战略，即使受保护的生产者也确信他们或迟或早是要打进国际市场参与出口的。东亚制成品的出口为技术升级提供了有力的机制。鉴于国际技术市场不断完善，因此与生产进口替代品和非贸易货物的企业相比，出口企业可以更多地获得新技术。出口能为企业带来收益外，也为经济部门带来外延效应，这在市场价格上是不能反映出来的。这种与信息相关的外延效应是总和要素生产率提高的重要因素。世界银行高级经济学家认为，无论是跨国研究还是对日本、韩国和台湾省总和要素生产力的研究成果都有力地证明：提高出口增长率对于生产率的快速增长，具有不容忽视的重要作用。

　　第八，切实奉行选择性产业政策，采取有限的进口保护和进口补贴措施。东亚大多数国家都实行了选择性产业政策，特别是日本和韩国。早在50年代，日本促进重工业发展的政策以及韩国仿效日本的政策，都取得了比较圆满的成功，这些政策包括进口保护以及为资本和其他投入物进口提供补贴。马来西亚、新加坡、台湾和香港，建立了加快先进产业发展的计划，这些计划都拥有一定的激励机制。

　　第九，切实奉行共享经济增长原则，赢得全社会的支持和参与。东亚国家和地区为了赢得全体人民的普遍支持与共同参与，领导人保证奉行共享经济增长原则，承诺当经济增长之后所有阶层都能获益；同时对经济精华阶层、中产阶层和穷人阶层进行协调工作，韩国、台湾省实行土地改革计划；印度尼西亚利用稻谷和化肥价格政策增加农业收入；马来西亚实行财富分享计划；香港、新加坡实行了大规模的公共住房计划；另一些东亚国家实行了促进中小企业发展计划。这些计划表明，政府保证大众都能分享增长的利益。

　　第十，有效发挥私人投资的作用，充分调动私人投资的积极性。在公共投资增长的同时，东亚国家和地区的私人投资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成为经济快速增长的重要动力。1970年～1990年间，东亚国家和地区比其他国家私人投资水平要高得多。由于加强了宏观经济管理，控制了通货膨胀和财政赤字，促进了企业投资，这又是导致储蓄率提高的原因；东亚建立了商业发展的环境，特别是完善了规章制度和法律法规，促进了私人投资的发展；东亚国家还将竞争与私人部门协作收益结合起来，取得了良好的经济实绩。

　　综上所述，国际著名经济学家一致认为，东亚奇迹的基本经验在于：迅速的资本积累；有效的资源配置；高效的生产率增长。从总体战略上分析，东亚国家和地区运用得最成功的战略是投资推动战略和出口推动战略，这是东亚经济腾飞的两个强有力的引擎，对发展中国家而言，这两个战略大有前途；东亚在不同时期运用最佳政策组合来完成经济持续快速增长的要素功能，特别是适当的金融管制和指导性信贷计划，以及有选择的产生倾斜政策，在一定条件下对经济快速增长发挥了积极的正相关作用；东亚在奉行增长导向型政策时，重视构筑这种政策充分发挥作用的机制，提出了共享经济增长原则，同时充分发挥了私人投资的作用，促进了国民经济长期稳定持续快速增长，创造了史无前例的经济奇迹，得到了国际经济学家的普遍好评和共同关注。

作者介绍：郭振林 湖南金融管理干部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