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意识与生命意识的呈现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我爱这土地》   近年来在中国诗坛上崛起的以长治诗人为主体力量的太行诗群,由于诗人们生命体验和人生经历的差异成就了它丰富的情感艺术和诗歌理念,因而在国内产生了较为广泛的影响。在不否认该诗群艺术风格多样化的情况下,我们从他们诗作中分明能洞察到这群诗人精神和情感内核的相似性,那就是在观照土地的基础上升华出对生命和世态本相的独到体悟,在具备区域文化特征的基础上又传递出普遍的人文关怀。   郭新民在诗歌界被誉为“土地诗人”,他是太行诗群的核心和组织者,其作品中的土地是人的存在和栖居之所,人的思想和精神之源,渗透出浓厚的人文关怀,值得我们从哲学、思想和艺术层面上去认真品评。“土地”是郭新民诗歌的主体意象,承载着他对“庄户人”生活的忧思以及生命存在的“天问”。海德格尔在《此在与存在》中说:“接近本源就是接近最大的快乐。……诗人的天职是还乡,还乡使故土成为亲近本源之处。”郭新民在《面对谷子》和《亲近土地》等作品中表达了亲近土地就是亲近生命的本源和本真存在状态的思想,我们只有膜拜土地与热爱劳动才能安身立命。郭新民的土地诗深刻地言说了土地乃思想之源。在诗人看来,土地蕴含着深广的精神和无限的能量,他的情思总在故乡的高原上飞翔,“麦地”、“稻谷”和“羊群”是永不褪色的美丽景致,它们让诗人在不断地亲近生命的同时体悟到了生活的诸多命题。因此,郭诗中的土地是麦地、父老乡亲以及故乡的炊烟和水井,是所有让诗人心灵感动和精神升华的情感和精神。“面对苦涩的黄土地/我热辣辣的泪花/在血管里汹涌/朋友呵请记住高原/那是我的故乡”(《记住高原》),郭新民的部分土地诗是对农人的关怀,他呼吁人们记住他的故乡,其实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关注土地的“苦涩”。那些能够“为民请命”和“舍身求法”的人自古以来就被喻为“中国的脊梁”。郭新民除了写土地诗外,还写了很多有关历史、民族文化精神和爱情的诗歌,其作品已经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演绎成具有普遍意义的人文之思。   如果说郭新民的土地诗厚重而深刻的话,那金所军的土地诗则灵动而深情,他早期创作的土地诗主要是对“村庄”和农人精神的歌咏,抒发了一种感动和悲悯情怀。随着生活阅历的丰富和艺术探求的进步,金所军的创作在表现土地意识之外平添了浓厚的生命意识,他在出版了《城或施家野庄》、《绝尘之船》和《尘世之情》等诗集后,其近作(比如《黑》)显示出更加凝重、沉稳和形而上的新质。首先,诗人不再简单地抒发“尘世之情”,而是用生动的语言抽象出他对生活乃至生命本相的发现,读者从他节制的抒情方式中读到了几许欲说还休的感伤、旨意深远的体悟和柔情似水的婉唱。因此,金所军的作品在表层结构上是冷峻而思辨的,尽管我们在文本意义的深层结构上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强烈的抒情欲望和言说冲动。比如诗人在《当风起时》中发现生命难以拒绝的灰色和莫名的感伤,在《黑衬衫》中发现了许多“悬浮在记忆的深处”的“旧事情”。其次,诗人不再局限于歌咏土地和农人,他近年来的作品是对生活丰富性的全面呈现。对生命和现实的思考是具有人文关怀品格的诗歌,无法也不可能回避的永恒主题,金所军凭借丰厚的生活积淀和敏锐的观察洞穿了尘世中所有的隐情和虚假,在抒发感动和悲悯情怀的基础上呈现出生活的无奈。比如《黑》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感情在变黑”、“血液在变黑”、“忧伤在变黑”、“泪水在变黑”、“伤心在变黑”以及“希望在变黑”的真实的生活场景。这些转变使金所军的诗歌从抒发清新自然的乡土情怀过渡到发现生活真相并呈现抽象思想的智性写作,在彰显太行诗群共有的土地意识的同时其诗情拥有更加广泛的“普适性”,这也是他的诗歌能够扎根太行并走向全国的主要原因。   姚江平的土地诗歌具有自然纯粹和清新浓烈的特点。说他的诗自然纯粹,主要是基于其作品的表达方式和抒情主题而言的,姚江平通常用看似不加雕饰的语言表达出来自太行深处的不含杂质的“土地”情结。比如阅读《风吹过我的西井》、《2004年5月6日上午》以及《这个春天是风刮来的》等作品时,读者最直接的审美感受就是语言和技巧的自然质朴,但在貌似平淡的写作中我们又分明能感觉到诗人高超的表达艺术。因此,那些与太行大地有关的情感或哲思由于诗人生活体验的细微和表达技巧的成熟而近乎“天造”。故土情结流淌在诗人情感的血液中,在乡村面貌逐渐“现代化”的今天,姚江平“经常想到生活的另一面”,想到那朴素但富含乡村文化气息的“村庄”。诗人在《旧事》中说,一个人在一生中会经历很多事情并遇见很多人,但留存在记忆中最鲜活的往事却是年少时在乡村生活的那些片段。说他的诗清新浓烈,主要是基于其作品的表现内容和抒情效果而言的,姚江平的乡土诗歌因为对黄土地的吟诵而让商业语境中的读者领略到了一股清新但质地饱满的诗情,透过“高粱”、“玉米”、“土豆”、“泥屋子”编织起来的意象网络,我们很容易窥见诗人内心涌动的浓烈的乡土情怀。在部分诗人采取“向下”的写作姿态的当下,姚江平关于晋土的写作难道不是对萎靡诗风的突围吗?   在该群体中,吴海斌的作品给人最直观的印象不在于对土地的书写,而在于他表达形式的独特性和多样化。首先,吴海斌的诗句看起来近乎散文式的表达,每一行诗可能包含两个以上的诗句,而且他近两年的作品几乎很难看见分节的情况,诗情往往一泻到底。其次,吴海斌的诗歌可谓“意象密集型”,其意象奇特且充满了历史和文化的厚重感。古人“托象尽意”,他的诗通过巧妙结合的意象浓缩了丰厚的感情。诗句的散文化和意象的密集在悖反关系中又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使吴海斌的作品在充满诗性的同时具备了自己的特色。吴海斌诗歌的另外一个特点是传达原生态的生活体验,我们从他的作品中读到的几乎是诗人摄取的未加调理的生活现场,不过从这些形而下的生活碎片中我们又分明能够理会他别致的情思。《怎么看都是槐树顶在头上的雪花》体现了吴海斌诗歌的特点,诗人通过独特的视角猎取的一系列意象将太行山小镇上的生活现场逐一再现,语言和诗句的铺排以及意象的揉合增强了诗歌的审美效果。这首诗表现的“风花雪月”具有明显的太行风情,从这个角度来讲,吴海斌的诗仍然扎根在晋土深处。   刘金山的土地诗着眼于对土地精神的膜拜。诗人把常见的乡村意象组合到自己的作品中,以“镰刀”隐喻进取,以“麦田”隐喻事业,以“麦子”隐喻成功,《二月以后的日子》便是诗人对乡村精神的独特诠释。在《走过田间小路》一诗中,诗人“懂得这土地的意义”是祖祖辈辈用汗水铸就的勤劳精神,土地上生长着农人的希望和收获。刘金山对农人有深刻的认识,认为历史上“那些混浊的或者清澈的水/含在父老乡亲的眼里”(《北方的桥》),他们才是历史的真正缔造者和书写者。   王太文关于土地的诗歌写得不多,但我们却可以估量出土地之于其诗歌的重量。他在《月色下,麦浪翻涌》中表达了在人生旅途中,“麦穗”与时间一起延伸,“村庄”与风动一起漂移,诗人唯有在“麦浪”声中方能步入精神的“睡乡”。《经历》中游子因为母亲的“巴望”、姐姐的“默念”和父亲“无声”的爱而固执地认为“村庄永不迁徙”,那方寄予着依恋和牵挂的土地锁藏着诗人不变的浓情。因此,王太文的诗从精神和情感的双向维度上凸现了他对土地的热爱。   卫志坚的诗写得深刻而睿智,他常通过对生活小事的细腻观察来获得诗意,在不经意间依靠丰富的生活阅历和艺术积淀给读者带来心灵的震动。比如《人生》表达了生活的无奈,当我们懂得一些道理的时候,事情却发展到了不可更改的地步;《打倒》抒写了世界因为那些“打而不倒”的东西而“美好”。   此外,吴涛虽然不写土地诗,但他的诗情在骨子里却成了土地和农人的俘虏,其作品时时表现出对“民工”、“货郎”以及“矿难”的关注,比如《腐败的夏天》等。成亮的土地诗是一种经验写作,因为他本人并没有乡村的生活经历,对乡村祥和生活的向往使诗人在写下《成家山》和《走向陌生的村庄》等作品后获得了精神的“归属感”。赵立宏的诗写得小巧精致,其诗歌因为语言的精简凝练和诗句的回环往复而充满了张力和弹性,值得读者仔细品鉴。老诗人常福江、王广元、牛玉山等也丰富了太行诗群的创作。   当然,太行诗群的创作理路和表现主题是丰富的,土地意识和生命意识的结合仅仅是他们作为一个群体所拥有的共同特征之一,绝非其全部色彩和个体特色的展示。作为一个艺术风格不断深化发展的诗群,一个创作旺盛和锐意进取的诗群,我们有理由期待他们在中国诗坛上奏出持久而动人的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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