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归来20**年3期

  李允堂走的那天,大臣们十里长街欢送他,分明想努力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悲戚模样,但就是忍不住脸上挂出了笑容,这一悲一喜,搞得跟便秘了似的。听说那几日京城的猪肉都涨价了,因为各大臣家每天食物的采购量是以前的许多倍,据说都在家庆贺呢!

  五年前,号称京师四霸之一的九王爷李允堂,因犯错误,被皇上下放到军中,镇守西峪关。一时间,九王爷之母静太妃哭得死去活来,差点没晕死过去。

  五年后,二十岁的李允堂带着军功荣归故里,太后一高兴,便将她最疼爱的外甥女儿指给了他。这一指婚,差点没把李允堂当场气昏过去。

  壹

  先帝有九子,李允堂排行老九,他出生的时候先帝已经六十又二,算是老来得子,自然十分宠这个小儿子。先帝七十岁驾崩的时候,李允堂才是个八岁的娃儿,在其他王子为争王位头破血流时,他还在为理解圆周率而烦恼。

  后三王子继位,李允堂自然就成了为数不多还活着的王爷之一,九王爷。

  说起来,夺嫡之争是亲兄弟之间的互相搏杀,就算是赢家三王子,在登基之后,也是心有戚戚然,所以把剩下的兄弟感情,都倾注在了唯一对他没威胁的九弟身上。

  所以,好命的李允堂啊,出生的时候深受先帝的宠爱,等先帝走了,还深受他继位的三哥的爱护,这该是前世积了多少德才能有这样好的命啊!

  是以好命的李允堂,成了京城一干纨绔子弟的头头,以一派秋风扫落叶之姿,带着手下一纵公子哥儿横闯京师,所过之处无不鸡飞狗跳。为此,臣工们内心积怨,免不了上朝告个状什么的,于是,弄得皇帝也很烦躁。

  其实皇上不是没罚过他,李允堂十二岁那年,皇帝罚他去京郊的龙停寺吃斋清修。原本想着他会不会受不了那里的寂寞和清淡的饮食逃回来,所以特地告诫他,要是胆敢逃回来,板子伺候!

  结果,逃倒是没逃回来,反而是寺院住持苦着一张脸来求皇上:赶紧把九王爷请走吧,不然他这住持也要做不下去了!

  原来李允堂强迫小僧带他上山打猎,打回了猎物在寺外烧烤――他这还算厚道了,没在寺里的厨房煮呢!就这样也让好多小僧破了戒,一时间弄得寺院里乌烟瘴气、哀声载道。

  如果就这样也就算了,他还跟小僧们曲解佛经,拿着毛笔在佛主金相上画画,画个大胡子,画个粗眉毛,在额头还画只大王八!住持师父那真是泪流满面!要不是实在忍受不了,他也不能跑皇帝这儿来诉苦。

  于是皇帝就把依依不舍的李允堂召唤回来了,让他在书房跪着,谁知李允堂竞一本正经地说:“皇上,佛经说,人要经历磨难,才能得体悟大道,僧人更是要经过苦修,才能悟出真谛。臣弟觉得,住持大师修为有点低,臣弟都没怎么样他,他就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了……”

  皇帝没等他说完,就把鞋子脱下来扔了过去!

  你妹的!皇帝愁苦地觉得他这一身修养全得毁在这小子身上了。

  然而不管大臣怎么抱怨,皇帝怎么暴躁,大家都拿他没有办法。李允堂虽然小错不断,荒唐事不断,可是从来没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误。你总不能因为他把丞相家的花魁牡丹采了,在张尚书收藏的名家字画上多添了几笔,把御花园的亭子生生拆了,你就给他治个什么大罪吧?甚至,大伙都不好意思去跟九王爷要钱!九王爷才几岁啊都还没自立门户,跟九王爷要钱不就等于跟皇上要钱吗?跟皇上要钱,那可真是胆子比肠子还肥了。

  于是,大臣们只好一起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

  幸而,这种苦逼的日子,在李允堂十五岁的时候结束了,因为他在众人的期待下,终于犯下大错,被皇帝下放到西峪关磨砺去了。

  李允堂走的那天,大臣们十里长街欢送他,分明想努力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悲戚模样,但就是忍不住脸上挂出了笑容,这一悲一喜,搞得跟便秘了似的。听说那几日京城的猪肉都涨价了,因为各大臣家每天食物的采购量是以前的许多倍,据说都在家庆贺呢!大约也就差没敲锣打鼓普天同庆了。

  李允堂这一走就是五年,五年后,他带着战功回来了,一时间朝野内唏嘘一片。有人感慨小霸王长大了,也立军功了;有人害怕他一回朝,以往的悲惨生活又要重现了;还有的大臣则是暗中思量家里有无适龄姑娘,想着能否给婚配一下……

  无论如何,这好命的九王爷总归圣宠在身,地位不凡,加上如今也算建功立业,无限风光啊!

  是以,这回李允堂回朝,迎接他的臣工们的热情架势更甚送别他那会儿的。

  后来的一整个月,街道坊间都在说那日九王爷身披金甲,骑着大马,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模样,引得一群姑娘小姐无限遐思。

  然而,也就真的只能想一想了,因为没过多久宫里头就传来消息,说太后赐婚,把娘家卫国舅爷的嫡长孙女卫望舒小姐,赐婚于李允堂。

  说起来,太后和九王爷的母妃静太妃关系极好,静太妃本应叫太后一声姨妈的。静太妃的母亲,是太后的嫡亲姐姐,因为她们的母亲身体不大好,姐妹俩岁数差得又大,太后小时候就一直跟姐姐住一起,可以说就是跟着姐姐长大的。后来姐姐嫁了藩王,太后又进了宫,生下了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再后来姐姐家的女儿,也就是静太妃,被送入宫中,那会儿皇帝年纪已大,各王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就开始,静太妃那会儿生下了九王子虽得圣宠,却没有什么威胁。

  太后在没当上太后之前,是皇帝的皇贵妃,地位虽也尊贵,但毕竟不是正主,所以一方面想着跟姐姐的感情,另一方面也确实需要拉拢自己人,是以跟静太妃极好,也自然对九王子极好的。李允堂这人嘴皮子活络,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把太后逗得哈哈大笑,所以后来的这些年,太后是真把李允堂当自家的小孩来疼爱了。

  这回子李允堂回京,已经二十岁了。若不是这些年在西峪关,他这年纪孩子都该抱俩了,静太妃就他这一个儿子,可不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静太妃跟太后说起了儿子的婚事,太后一听,那是积极坏了!

  太后刚当上太后的那几年,感觉十分良好,觉得自己隐忍了那么多年终算有了正果,不再需要明争暗斗,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可这种悠闲日子过久了,难免无聊。如今十几年都过去了,太后的日子就愈发闲出个毛来了,她除了观摩观摩媳妇们的明争暗斗遥想当年自己的英勇情景,就是给人撮合对象了。   大约年纪大点的妇女都有这种癖好。

  那天下午太后跟静太妃正商量着,太后娘家哥哥来了,说起这事,一拍即合,直接定下了卫府的嫡长女卫望舒。卫家是太后的娘家,亦是静太妃的外婆家,这种亲上亲的关系大家都觉得甚好。当然这个大家并不包括李允堂。

  当拿到太后懿旨的时候,李允堂就差没当场吐血,回头一问娘原来是两老太太撮合的,他气得直想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要是别家的姑娘,他看在自己亲娘的分上也不多说什么了,可竟然是这个五年前害他发配军的卫望舒!

  贰

  卫家是太后的娘家,卫望舒的哥哥卫羲和是太子的陪读,李允堂也是由着这层关系认识了卫羲和。

  太子爷该喊李允堂一声叔叔,但其实年纪比李允堂还要大上三岁。小时候李允堂在抓麻雀的时候,太子爷在读书;李允堂在打架的时候,太子爷在读书:李允堂在祖宗牌位前罚跪的时候,太子爷还在读书。

  那会儿皇帝教训李允堂时提到自己家懂事的太子,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哪想李允堂来了一句“当太子真可怜啊”直把皇帝气笑了。

  所以李允堂跟太子玩在一起的时候不多,反倒跟卫羲和比较熟悉。有一次,李允堂受邀去卫家玩,见到了卫家的跑马场,一时间为之惊叹!当下就说,不愧是将领世家,当真比皇家的跑马场还要专业!

  自此,李允堂没事就往卫府跑,还缠着卫羲和的小叔学马术。

  李允堂第一次对卫望舒这个人有印象,是在卫家的跑马场上。那会儿李允堂十岁,卫望舒才七岁。

  十来岁的孩子是最崇拜英雄的时候,对骑马打仗有着天性的向往,可是十岁的孩子还骑不了高头大马,非要骑的话也是由仆人牵着,坐在马上走走罢了。

  小孩子只能骑小马,但小马性格活泼,不比大马稳重,也不是说你想骑就让你骑的。

  那会儿李允堂垂涎上了卫家的一匹叫“逆袭”的黑色小马,那体型、毛色、眼神,连卫家老爷子都说,以后必然会成为名驹!可是这小马也很有性格,马如其名,可不轻易让人骑,李允堂每次去马场都会跟它套近乎,但它从来不理他。这让连皇帝都不怕的李允堂有些不爽,但也因此更加在意它。

  那日他照旧约了卫羲和去马场看他的小逆袭,远远的,就瞧见小逆袭边上站了个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拿了把刷子在给逆袭刷毛,逆袭竟然温顺地低着头蹭姑娘的脸,哼唧哼唧的模样一看就十分亲密。

  李允堂十分惊讶,他从没见过大脾气的逆袭有这样的表情,不由着打量了一下那姑娘:肥嘟嘟的小脸,头上梳着女娃娃最常用的双喜髻,一套嫩绿色的春衫,衬得小脸蛋格外粉嫩红润。

  她仿佛感觉到了李允堂的视线,也向他这里看过来。

  这是一个漂亮的姑娘,虽然李允堂尚处于对异性无感的年龄,但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李允堂向她走去,问:“你是谁?”

  小姑娘似乎对李允堂的态度很不满意,拧了下眉,反问:“你是谁?”

  李允堂学着皇帝的样子,双手放在背后踱步过去,说:“我是谁不重要,倒是你一个丫头,竟然跑来马场,不像话。”其实李允堂是对逆袭跟别人亲热不跟自己亲热这事有点不爽。

  小姑娘瞪眼,说:“你才不像话,你又不是卫家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非得卫家人才能来这里吗?我自与卫家交好,来马场不行了?”李允堂不由提高了声音。

  “交好?”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珠一转,“你可是跟着那卫羲和来的?”

  李允堂一听,不由再打量了一下这姑娘。卫羲和是卫家嫡长子,她敢直呼其名,想来不是什么丫鬟婢女的。可听着语气,却不那么友好。

  李允堂拉下脸,喝道:“大胆丫头,卫羲和是你喊的吗?!”想来,卫府中这个年纪的姑娘,不会有比卫羲和身份更高的了。

  不想这姑娘看似长得跟娃娃一样,脾气却不小,直接把手中给逆袭刷毛的刷子丢到李允堂脸上!而不幸的是李允堂没想到她那么大胆,愣是没躲没闪,刷子正中鼻尖,两条鼻血流了出来。

  这下子李允堂火了,就连皇上发火的时候向他丢鞋子都没丢中过脸呢!

  “大胆!”李允堂接过刷子就往那小姑娘身上丢回去,虽然他一贯秉承着大男人不跟女人打架的思想,但这会儿哪里还想着这些。

  小姑娘似乎也没想到李允堂会把刷子给她丢回来,那刷子可是硬刷,李允堂手上力气也没保留,一下子疼得她哭了出来。

  姑娘的哭声引来了边上的婢女,婢女见自家小姐被欺负了,那还得了,跑上去就要推李允堂!只是那婢女也不过就十一二岁,自不是李允堂的对手,被李允堂反手一推推倒在地。

  这下子姑娘的哭声更大了。

  这里的动静终于惊动到了马厩的小厮,小厮跑来一看,不得了,一边是卫家最得宠的小姐,一边是九王爷,不知怎么会闹上了。

  “王爷王爷,小姐小姐!”小厮急得不知道该先安慰谁。

  姑娘一看自家的小厮还不帮自己,哭得更大声了。

  “小姐?你是卫家哪个小姐?”李允堂皱了下眉。虽说他是王爷,谁也不能拿他如何,但毕竟他以后还想来卫家,若是被卫家的大人讨厌了,也不大好办。

  他脑子很快地转了一下,想到卫家现在应该有五位小姐,除了卫羲和的妹妹是嫡出,其他都是庶出,大约得罪一下也没事。

  就在这时候,卫羲和听见声音跑了过来,喊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等李允堂说什么呢,面前那哭泣的姑娘直接向卫羲和跑过去,哭道:“哥,他打我!”

  李允堂张大了嘴巴,想解释几句,但想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跟女子计较,便硬着头皮不说话,只是无辜地看向卫羲和。

  等问清楚缘由,卫羲和松了口气,给他们介绍说:“这是我妹妹卫望舒。望舒,这是九王爷。”

  那会儿李允堂才知道,面前这个恶人先告状的姑娘就是卫家嫡长女,卫老爷子的心头肉,卫望舒。

  不过这梁子已经结下了,在后来那些年中,两人自是水火不容。   叁

  男女婚配一直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有些身份的臣工和皇族,更以皇上和太后的赐婚为荣耀。

  当然,因为赐婚是下圣旨或懿旨的,在荣耀的同时,也被剥夺了反对的权利。不听父母的顶多被扣个不孝的名头,不尊圣谕那可是要杀头的。

  就算是九王爷,这会儿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去求太后收回懿旨。

  太后问他:“为什么呀?”

  九王爷憋红了脸,愣是没说出个缘由。

  这事要是能说出来,当初他也不会被发配军中被丢到那野猫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一想起来李允堂就觉得莫名憋屈。

  那年在外交上有件大事发生,就是北越国的太子到访,洽谈两国建立兵戎共同体的事,同来的还有年仅十二岁的爱丽公主。

  北越太子是来谈正事的,而公主很自然就是来玩的。

  招待爱丽公主的事,就由皇后亲自操办了。

  皇上的后宫女人不多,子嗣也不多,公主一共就两位,其中一位年纪还小,所以皇后想着要找些同龄的女孩子来陪爱丽公主,便把臣工中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挑了几个懂事的招来了宫中,其中包括卫家的嫡长女卫望舒。

  卫望舒其实对皇宫并不陌生,因为卫太后很喜欢她,她常被叫来宫中陪太后,有时候一住还能住上一个月什么的。

  而就是这次进宫,她送走了李允堂。

  按宫中规矩,年满十六岁后皇帝会赐宅子给王子,那时候也就意味着他自立门户,从宫中独立出去了,然后就不能随便进出后宫了。而在满十六岁之前,王子是可以在后宫中跟自己的娘亲住在一起,也是可以随便走动了。

  那会儿李允堂十五岁,还住在后宫中。

  十五岁的李允堂思想的发育跟不上身体的发育,漂亮姑娘对他的吸引力还不如一匹漂亮的母马来得强。当年龄相仿的王子谈论爱丽公主的美貌的时候,他还暗暗想着女人那么麻烦,他必须晚几年再成亲!

  在那群女人中唯一让他有兴趣的就是卫望舒了。他每次一见到卫望舒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不过话说回来,他那么些年跟卫望舒的斗争,也基本没赢过。

  卫望舒这厮太阴险,陷害诬陷什么的玩得炉火纯青!一方面李允堂不屑,另一方面他也想反陷害诬陷她一次,于是一直都跟她斗智斗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回得知卫望舒进宫陪爱丽公主,李允堂觉得机会来了!

  李允堂几个晚上没睡觉,终于想出了一个计谋来为自己报仇!

  第二日,李允堂屁颠颠跑去皇后那儿找卫望舒。

  由着皇帝和太后对李允堂的态度,皇后自是也与他十分亲和,见他一大早跑来请安两眼睛还到处溜,不由假意板下脸来说:“你个皮猴,何曾见你那么早到哀家这里来过,难道是来看姑娘的?!”

  纵然李允堂脸皮厚,到底也是十五岁的少年人了,被皇后这一说,也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哪儿啊,我就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噢?这么说,现在你请好安了,就回去了吧,哀家要去用早膳了。”皇后手一抬,下逐客令。

  李允堂一听急了,忙道:“娘娘,我能在您这儿用膳吗?”

  “哟,真的假的?”皇后笑得好不厚道,“我们九爷今天是怎么了,真的是想跟我这个嫂嫂一起用膳?还是别有所图?”

  “真的!比珍珠还真!”李允堂拍胸脯保证。

  皇后优雅地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来,漫不经心道:“嗯,你来陪哀家也好,今儿个姑娘们都不在哀家这儿。”

  “呀?去哪儿了?”李允堂忙问。

  皇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还说是来陪哀家的?这一下就拆穿了!”

  李允堂摸摸脑袋,找了个借口:“听说公主很漂亮,我来看看的。”

  皇后一听来劲了:“老九,说起来你今年也十五了,明年到十六,该定亲了。”按风俗确是十六定亲十八成亲的,当然定亲了马上成亲那也是可以的。说到这里,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喜道,“这会儿皇上不是正跟北越国谈事么,要是谈成了,你跟公主再订个亲,那岂不好?”

  李允堂被皇后那闪亮亮的眼神吓得头皮一阵发麻,开始后悔自己多嘴了,赶紧道:“娘娘别拿允堂开玩笑了,那什么……我忽然想到还有点事,早膳就不陪娘娘吃了,我得走了……”说完李允堂就在皇后的笑声中夹着尾巴溜了。

  吃一顿她的饭还要被她惦记去和亲,当真惹不起!他娘说得对啊,这宫中的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别说宫中的女人不省油,那宫外的卫望舒又何曾省过油?

  李允堂派了身边的小太监麦子在皇后殿门口守着,等到卫望舒一出来,麦子马上回去通风报信。

  这会儿晌午,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卫望舒等一群姑娘陪着爱丽公主逛起了园子。

  南国和北国的园子想来有太大的不同了,爱丽公主一路听姑娘们介绍南国的植物花鸟,一边还给她们讲述北国的风情,倒是听得姑娘们向往起来。原来北国也不似传说的那么可怕。

  走着走着,走到假山的拐角处,忽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了出来,手里还拎了个食盒。跟在姑娘们身边的侍女尚来不及反应过来护住主子,就见那小太监一个刹不住撞到了站在边上的卫望舒身上。

  这么一撞,食盒打翻了开来,食盒里盛着的水果羹全部打翻在了卫望舒的裙子上。

  边上伺候着的皇后宫中的侍女惊叫了起来:“哪里来的不长眼睛的,冲撞了姑娘!”

  跟着皇后的侍女都是些玲珑心的,不能得罪的太监她们可识得呢,这小太监看起来面生,想来也是才来的。

  “姑娘饶命!”小太监也不过十多岁,被这么一吼,吓得“扑通”一下跪下来给卫望舒磕头,满脸惊慌,就差要哭出来了。

  “行了,起来吧。”卫望舒拍拍裙子,倒也没责怪,只道,“羹翻了,主子要怪罪了,赶紧再去做一份吧。”

  小太监愣了愣,马上磕头谢恩,有些复杂地望了卫望舒一眼,就退了去。   这时候皇帝的大公主普安走了上来,拉住卫望舒的手道:“姐姐没事吧?这些奴婢不懂规矩的,还要好好调教才是。”

  这普安公主是淑妃娘娘的女儿,她娘早跟她说过,要与卫家的望舒处好关系,那太后待望舒可是比自家孙女要来得好。再说,近来淑妃在皇帝那里不怎么讨喜,正想着要去讨太后欢心,不然也不能让皇家公主唤一臣女做姐姐。

  卫望舒回握住公主的手,笑道:“谢公主关心,不碍事的。”

  卫望舒自不是个蠢的。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受太后喜欢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懂进退,她可不认为撇去太后这层关系公主还能叫她姐姐的。这里的姑娘们谁不是心跟明镜似的。

  “姐姐去换下衣裳吧。”普安公主说着,四下望了望,“明月阎就在不远处,去那里可好?”

  “好。”说着,一群姑娘们便往明月阁走去。

  明月阁并不似别的宫殿建在平地上,而是倚着整个皇宫建在半山腰的一个坡上。也因为这样,所以这里的视野特别好,格外适合望星观月,是以命名明月阁。中秋月圆之时,皇室摆宴都会摆在那里。

  这会儿明月阁外的桃花都开了,粉嫩粉嫩的特别讨人喜欢,姑娘们倒也都摘起花来。普安公主还说,要摘一花瓶桃花给皇祖母送去。

  卫望舒识趣地跟公主说她自己进去换衣裳就行,其他姑娘不必陪她,留外面看桃花便好。

  脚程快的小太监早在卫望舒衣衫被弄脏那会儿,就受公主之命跑去最近的衣局那儿取衣服了。一般宫里主子的衣服脏了以后会统一拿去浣衣局洗晒,之后收起来分发到各衣局,再由专门的人烫好了送去各殿的主子处。

  在姑娘们走到明月阁的时候,小太监已经小跑着把干净的衣裳取了过来,卫望舒接过,往明月阁走去。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卫望舒换好衣服,从明月阁出来,手里多了个檀香盒子。

  “这是什么?”爱丽公主好奇地走过来。

  那紫檀盒子十分精致,上面还雕刻着杜鹃花。

  “这不是静太妃的东西吗?”普安公主一眼就看出来了,杜鹃花是静太妃的标记,这盒子还有典故呢,是当年先帝赏给静太妃之物。

  卫望舒笑着说:“刚才遇到了九王爷,九王爷说,这里有些小物什,拿给姑娘们把玩把玩。”

  这里的姑娘们虽然都装着一幅成熟老练的样子,但毕竟不过十多岁的小姑娘,孩子心性还没退去,一听有好玩的,都凑上来看。

  “哟,九王爷那里好玩的物什可不少。”

  “可不是么,哪家好看的宝贝被他看上了,他不得想办法去弄来。”

  “能被他看上倒是好的,就怕他看不上,但又觉得好玩,可不知多少宝贝被他弄坏了去。”

  “九王爷到底是宫里头的王爷,市井宝贝哪能随便入他眼。”

  “是啊,上回他来我家,吓得我爹把宝贝都藏了起来,生怕给他破坏了去。”

  “……”

  姑娘们你一句我一句,血淋淋地表述着九王爷的劣根性。

  卫望舒听着,只笑不语。

  那紫檀盒子不愧是先帝赏赐之物,开扣是金银丝缠绕成的蝴蝶搭扣,做工惟妙惟肖,女孩子们又天生喜欢精致的东西,赞赏不已。

  爱丽公主见盒子这般精巧,也凑过来看,爱丽公主是客,姑娘们都识颜色,自然让她站在最前面,边上是普安公主。

  “来看看里面是什么。”普安公主笑着松开搭扣,推开盒子。

  最上面一层是一排竹制的精致小物件,有的做成动物的形状,有的做成植物形状,十分小巧精细,看着倒也讨喜。

  这些小东西下面铺着一层浅紫色的丝绸,丝绸下面有起伏,看来还有东西。

  普安公主伸手去掀开,一掀开,就见有个东西窜了出来,她反应还算快,尖叫着手一甩向后退了一大步,而更靠近些的爱丽公主就躲之不及了,就见什么东西扑到她面前来,吓得惊叫着后退,这一退,脚踩到了路牙上的碎石,直向后跌去。不巧的是桃花林有个坡度,事发突然,跟在身边伺候着的侍女们哪来得及反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爱丽公主滚了下去。

  而这会儿也才来得及看清楚,那从紫檀盒子里蹿出来的,是一条小青蛇。

  亏得这个坡度并不高,爱丽公主没有伤筋动骨,但比伤筋动骨更惨的是,爱丽公主的脸被桃花枝划伤了。

  不用说脸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视之为生命也不为过,况且是一个还没出嫁的姑娘。

  这下子皇上真动怒了,放在平时,皇上怒了李允堂会挨板子,但这会儿已经不是打个板子就能解决问题的了。

  爱丽公主的伤,让本来要进行的签约暂停了,北越国太子一直陪着爱丽公主以安抚她的情绪。

  太医说,公主脸上的伤不深,未必不能痊愈,然而能不能治好是一回事,对李允堂的责罚是另一回事。这次若不对肇事者重罚,皇帝自己也觉得不能给北越国交代了。

  于是最后,李允堂被发配去西峪关历练,皇帝又在两国协议中答应了对方的几个条件,这事才这么过去。

  其实,李允堂真的很冤枉。

  这件事本来是这样的:李允堂找小太监弄脏卫望舒的衣服,然后等着她去换衣服一个人的时候,派侍女给她送去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些他从城里买来的小玩意儿,还有一条小青蛇。

  青蛇没毒,李允堂只是想吓唬吓唬卫望舒,哪想到最后他竟然栽在这上面了!卫望舒这不省油的,原来根本不怕蛇,你说她不怕也就算了,还拿出去跟姑娘们分享,这才导致了爱丽公主受伤。

  可憋屈的是他根本无从辩解啊!他就是看娘桌上那盒子挺好看的,随手就拿来用了,哪想到竟是御赐之物,耍赖皮都不成。而放蛇进去的也确实是他本人,他本意也是吓唬人的,只是打击目标偏差了。如今事发,他总不能说这是他是用来吓卫望舒的而不是吓唬那群娘们儿的Ⅱ巴。就算说了,也设差,总跑不了一个挨罚。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便是了。

  李允堂真是一口老血往肚里吞,他自己挖了个坑想坑卫望舒来着,结果把自己坑进去了!   肆

  李允堂怀着一肚子的憋屈跑去西峪关那个猫都不拉屎的地方,由于皇上早有“关照”,所以他没有受到一丁点儿优待,连个肉都没有吃啊!这是人过的日子嘛?!

  刚去那会儿,他怨气冲天,周围几十米连只苍蝇都不愿意靠近。

  但是慢慢的,他在军营那种清苦的地儿找到了乐趣,凭着天生的机智和冲动劲儿,竟也立不少功,待到二十岁时边关大战告捷,他接到圣旨回京,俨然已是英雄人物。

  英雄人物不都是大肚量的,也有小心眼,比如李允堂。

  李允堂可一直对卫望舒耿耿于怀。

  李允堂二十岁,卫望舒十七了,一般姑娘十六定亲十八成亲,他本以为这会儿回来卫望舒该定了亲,谁想还没有,不但没有,皇宫里那闲不住的老太后还把她指给他了!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李允堂是千万个不乐意,但他娘一听他要抗婚,那个眼泪哗啦啦啊,弄得人一句话都说不出。郁闷之下,他决定去找卫望舒。

  李允堂站在卫府门口,有些感慨,五年了,卫府看门的老头儿已经换成了年轻人,原本门口一直挂着的圆筒型灯笼也换成了现在流行的八面型。

  “怎么,站门口不进去?”一个清亮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允堂回头,便看到了一顶轿子,轿子口的帘子被掀起,露出了一张微笑的脸。

  记忆中,卫望舒总是这么轻轻浅浅地笑,而李允堂总是在她的目光下觉得自己很窘迫。

  五年了,那个漂亮的女娃也成了亭亭少女,那对清澈的眸子亮得让人不能直视。

  李允堂看了她一眼,隐隐觉得脸上发烫,有些懊恼,扭头进门。

  卫羲和听说九王爷来了,亲自跑来迎接。两人小时候就经常厮混在一起,这会儿更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卫羲和找来一坛好酒,在湖中亭摆了一桌,开始叙旧。

  李允堂说起了这些年来他在边关的经历,卫羲和听得无比向往,再过一年,他儿子三岁的时候,也该轮到他进军营了。卫家男儿总是要在战场上立一番功绩的。

  再然后,就说到了李允堂跟卫望舒的婚事。

  李允堂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心里也说不出个什么滋味来,只问:“你妹妹都十七了,怎么就一直没有定亲呢?”

  卫羲和若有深意地望着他说:“前两年我家的门槛可是差点没被求亲的人踏破啊,可惜我妹妹眼光高,一般人她看不上。”

  “那现在可不是得后悔了,到了我的门上了。”李允堂挑眉。

  卫羲和拍拍他的肩,笑道:“妹夫啊,不管怎样,你俩斗了那么多年,如今也算修成了正果。”

  李允堂撇了撇嘴:“别说那么暧昧,你是不知道我们的梁子结了多大。”

  五年啊!整整五年!青春年华中最美好的五年!

  卫羲和又道:“我知道,望舒都告诉我了。”

  李允堂怀疑道:“你真知道?”

  “嗯,你本来想吓她的,结果被她坑了。”卫羲和看着他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李允堂激动了,怒道:“说得轻松,坑了!这个坑可是坑大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我这回可不是把自己也坑进去了么。”

  卫望舒站在夕阳下,袅袅娉娉。

  李允堂眯了下眼,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些,反应有点慢:“什么意思?“

  “你当我想嫁你?九王爷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卫望舒似笑非笑,“嫁给你我能有好日子过?”

  这话一点不假,凭卫家现在的地位,谁娶了卫望舒不都得跟菩萨一样供着?唯独李允堂,卫望舒嫁给他,是别想得到什么好脸色看的。

  女人后半辈子过得好不好不都取决于夫君对她好不好吗?

  李允堂这么一想,忽然笑了起来。

  “你傻了?”卫羲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允堂拍掉他的手,说:“君子报仇真是十年不晚啊!”说完,他看了卫望舒一眼,心情很好地大步离开。

  卫羲和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背影,问卫望舒:“他怎么了?”

  卫望舒笑道:“他被点醒了,想到了娶我的好处。把我娶回家,可不是他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了么。”

  卫羲和被她笑得有点发毛,他这个妹妹从来就比他聪明,懂事,稳重,也从来让人看不明白:“那你笑什么呢?”

  卫望舒一撩头发,施施然往回走,说:“笑他可爱呗。”

  九月初八,风和日丽。

  这是个好日子,是九王爷迎娶卫家嫡长女卫望舒的日子,全京城的人都想来看热闹。

  皇帝赐了九王爷新的宅子,在城西,而卫家在城东,据说新娘出嫁的时候嫁妆队伍一直从卫家排到了九王府,一路上都不带中断的。这大手笔,都赶上公主出嫁了!这回臣工们可都对李允堂羡慕忌妒恨了,想这两年谁家有适龄青年的不巴望着能把卫望舒讨回家来啊,可卫家一个都没应,只等到卫望舒都十七岁了,李允堂一回来,偏给他娶到了。

  所以说,李允堂真是个好命的!

  命这东西是出生就带着的,嫉妒得咬碎银牙都没有用啊!

  臣工们这喜酒喝得酸溜溜的,可李允堂也郁闷。这群老头小伙个个看他的眼光就恨不得自己来当新郎,谁知他心中的苦啊!李允堂事先可真不知道卫望舒有这么抢手。

  于是那天晚上酸溜溜的臣工们把心里不爽的李允堂灌了个酩酊大醉,最后由婢子们掺扶着送入了洞房。

  李允堂在西峪关没少喝过酒,酒量不差,这会儿倒在床上晕乎乎的,被小厮喂了醒酒汤,倒是好一些了。然后就被人扶着勉强完成什么挑红盖头,喝交杯酒等程序。待下人退出了新房,他看着坐在床边貌美如花的新娘,这才兀自笑了起来。

  好了,这回这个女人总算落到他手里了!嗯,仔细看看,今晚上她倒是真挺美的。这么想着,他也不算亏啊。

  “夫君,累了就睡吧,我们来日方长。”卫望舒轻声说。

  李允堂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大手一甩,吼道:“什么来日方长!嗯……确实,你这辈子都别想跑了!哼哼,这时候想到讨好我了?晚了!”

  卫望舒温柔道:“不晚,刚刚好。”

  李允堂揉了揉眼睛,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做梦了,以前可从来没见这家伙对他温柔过啊!温柔得让他有那么点儿心惊肉跳。

  “夫君,你醉了,早点睡吧。”卫望舒动手去解他的衣服。

  李允堂吓得一把将胸口捂结实了:“你,你,你要干什么?”

  卫望舒掩嘴而笑,哄道:“今天我不动你,我保证。”

  李允堂皱起了眉,怎么这话听着怪怪的呢?

  卫望舒伸手抚摸着他的脸,眉眼间全是笑意:“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李允堂这人有洁癖,他不喜欢别人碰他,就算美女也不行!这会儿他下意识甩了甩脑袋,于是更晕了。

  他在最后睡下去之前,只感觉到卫望舒似乎还亲了他一下,还说:“夫君,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嗯……其实这么被亲着,倒也挺舒服的。临闭眼前,李允堂心里升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想:“靠!又被坑了……”

  再然后,他就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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