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少年春趣

犹记少年春趣

李忠春

《 人民日报 》( 2016年10月31日 24 版)

自大地开始奏响春的旋律,我们少年的心就收不住了,玩的就是心跳,就是过瘾,就是尽兴后的意兴阑珊。房前屋后,操场街道,都是我们的欢乐谷,一定要玩到日落西山,大人呼唤回家的声音都有些怒意了。少年的我们,已把多余的时光和精力,都投入到无限的春光里,从中找寻那无穷的乐趣!

最早的春趣当是“听春”。

此时,雷声,风声,雨声,虫鸟声,声声入耳。二月二,龙抬头,第一声春雷炸响在空中,也唤醒了沉睡了一冬的土地,拉开了春之声圆舞序曲。

耳尖的我们,真切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嫩芽在奋力破土的响动。着急的我们,轻轻把压在它们身上的土层拨开,好让它们尽快成长;再看那边,小草已摇头晃脑,交头接耳,挤挤挨挨,绿意茵茵连成一片了。蛰伏了一冬的小蚂蚁,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小昆虫,急不可耐地钻出土地,自在地展示着身手,穿梭往来。从洞口静静观察着它们忙碌而着急的身影,我们听到了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鱼虾时而在小河沟上欢快地蹦跳着,响声逗引着我们停下正在玩的用石片打水漂的游戏,不顾河水尚还冰凉刺骨,挽起裤腿和衣袖,就下河捕鱼捉虾去了。

让我百听不厌的,还有飞舞在我家院内的那棵老杏树上,各种鸟儿的欢唱。在红白相间、耀眼夺目的簇簇杏花中,小蜜蜂们在花蕊中开怀吸吮,尽情放歌,蝶儿们在枝上翩跹起舞,小麻雀们则纵情欢唱,小燕子穿梭往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也时不时过来插科打诨,参与合唱。整个院子在沸腾着,好一幅群鸟的狂欢金曲。

最有意思的春趣,是我们玩的各种“打春”游戏。

温煦的春风,吹开了惺忪的双眼,吹活了懒惰的四肢,吹醒了迟钝的大脑。在春风吹拂下,大地先是嫩绿浅绿,慢慢深绿墨绿,直到郁郁葱葱,蓬蓬勃勃。放眼望去,满目青山,极目所至,桃红柳绿,鸟语花香。

我们也告别了冬雪寒风,脱下了厚重的棉衣,身体轻盈了,手脚灵活了,开始无拘无束地撒欢了。于是,去打,去闹,去“疯”,成了我们业余生活的主旋律。我家小院的那一树春色,更让我欢喜不尽,呼朋唤友,春光里,月夜下,风雨中,蹿上爬下,趣味无穷。饭后学前,只要有空闲,我们就跑到碧绿欲滴的麦田里,在满地缠绕的豌豆秧上,蹦跳雀跃,欢唱游戏。有时也到蓊郁苍翠的杨林松岭间,戴着用松枝做的伪装帽,吹着用柳枝做的口哨,玩着捉迷藏抓特务的游戏,有时干脆无所事事地享用着落日余晖,呼吸着清新空气,让满目春色伴我们徜徉在简单的欢乐中,翱翔在幼稚的梦想里。

而最为深刻的记忆,还是“闻春”。

大地散发着阵阵清香,有沾着露水的草香,有飘着甜味的花果香,还有氤氲在薄雾中的泥土和雨水香。

更有一种独特诱人的“味道”,它带着母亲的关爱、勤劳、精巧。母亲用特殊手艺,用春天新鲜蔬菜做成的家乡美味,牢牢印在了我的味蕾中,留下了保持至今、顽固至极的饮食习惯和口味偏好;东邻大娘家那棵香椿树上的头茬香椿飘出的阵阵香味,让我垂涎欲滴;碧绿欲滴的头茬韭菜,让我想起饺子的香味,能馋醒熟睡的我,不停地纠缠着母亲,不吃上一次是绝不罢休的。远远望着菜园里鲜嫩碧绿的菠菜、芹菜、黄瓜等,我们那填不饱的肚子就咕咕叫起来,好像闻到了阵阵香味。在外边疯玩着,可我们的鼻子灵敏得像一条小狗,一闻到家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不用呼唤,自己就颠儿颠儿地回家了。

如今,进入到了中年,这些春趣,已变为浓郁而深厚的“乡愁”,深深嵌进心里,很多都成了挥之不去的记忆。这又如同一幕幕电影片段,时时跳跃进梦中,流淌到笔端,舞动在指尖。虽然已经度过了追逐、戏谑春趣的年华,进入了人生的秋冬时光,但总有一种强烈的兴趣,就是要让这些春趣长留在心中,以时时回望和追忆它们,让这些美好的因素,像明媚的春光,驱散不时出现的雾霾,温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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