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乌托邦

　　那天，身后一位勉强挤上地铁的女士哀叹：天天拥挤，何时是头。悲观的气氛如霾一样在车厢里氤氲。

　　我们的日子离不开地铁，就像我们的日子离不开伴侣一样。在这个城市中最能在可预测的时间里把我们带到目的地的交通手段也就是地铁了，别的都靠不住。就像身边的伴侣，不是有多芬芳娇艳摇曳生姿，而是仅仅因为靠得住。不要小看这三个字，试回想我们一生岁月又有多少人或事可以用靠得住来形容呢。

　　这样想来，地铁的种种好处也就慢慢浮现出来，靠得住只是其中之一，更大的好处是：这是当代城市中仅存的一方乌托邦城堡，是移动的城市“法伦斯泰尔”。

　　在这片乌托邦的世界里，你可以和陌生的异性零距离接触而且处之泰然；你可以接受马尾辫的一路撩拨而不会心猿意马；你可以嗅到香水味以及更加暧昧的味道而神情自若；你也可以倚在某个宽阔坚实的后背上一路假寐悠然到站。

　　在这里，平均主义和禁欲主义以最直接完美的形式呈现，相对车厢外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这里的童话信息和理想色彩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还有各司其职，互相尊重。手机阅读的，iPad观影的，短信交流的，小寐休息的。更多的是无奈卖呆的，共看一屏电视的。在逼仄的空间里，大家各安一隅、互不干涉、彼此理解、相互容让，这幅图画释放出的温馨氛围和罗伯特·欧文的新和谐公社又是何其相似。

　　有时，某位煲粥的电话就一直在你的耳边倾诉，遇见声线洪亮的，半个车厢的人都会因此了解了他的疾苦。感情上的、家庭上的、工作上的，还有邻居间的、宠物间的。如果你乘坐的时间足够长，你可以了解到他的基本履历和成长的心路历程；你可以大概了解他的工作性质和基本职责；你可以了解到他的直系亲属或者狐朋狗友；你也可以洞悉他在煲这个粥之前在干什么以及煲这个粥之后又将干什么。那种坦荡和不设防让你对于自己平日隐私的躲躲闪闪深感惭愧，这种只有在挚爱亲人中才会得到的信任在乌托邦的城堡俯拾即是。而地铁，就是这座城堡。

　　以上是精神共享，还有物质的。当有人掰开韭菜馅包子的时候，当有人剥开热的新鲜的煮鸡蛋的时候，当有人嚼着各种味道的口香糖的时候，你还会怀疑身处农耕时代的阡陌纵横鸡犬相闻么？

　　美好的乌托邦世界，终归要破灭的乌托邦世界。开始在跨进车厢的奋力前拥，破灭在目的地到了后的释然转身。

　　还好，还有下班地铁，还有明天。乌托邦不是空想，是真的。（程丑摘自《北京青年报》）

最后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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