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罪恶

  曾令全将智障人卖到外地打工,牟取暴利绝非新疆一次。记者在曾令全的残疾人自强队基地发现了一本通讯簿,上面记录了分布于四川、湖南、广东、江苏、北京等多地砖厂、建筑工地老板的电话号码,在基地,记者还发现了曾令全与南通某工地的用工协议。      黑工厂“佳尔思”      很遗憾,由于监管部门的失职,12名智障人员在新疆托克逊县佳尔思绿色建材化工厂遭受的非人待遇,在长达数年的时间内居然没有被制止。如果不是群众最终难以忍受良心的煎熬,愤然向媒体举报,这个在国道边堂而皇之进行的罪恶恐怕还将继续,而曾令全以及“渠县残疾人自强队”的真面目恐也难以被揭穿。   12名智障人员在佳尔思厂内的劳动环境让人担忧,接到举报的记者赶到现场时看到,工厂内部地上的粉尘没过脚踝,风一吹,粉尘就往鼻子、嘴巴里钻,但是身上落满粉尘的工人,除了一名在鼻子上挂着一片不起任何作用的烂布外,没有一个人戴着口罩防护。   工厂的老板李兴林是一名来自四川南充的农民,40多岁,他居然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的用工是手续齐全的,因为他与四川省渠县残疾人自强队签订过用工协议,他甚至认为残疾人自强队的负责人曾令全是在做善事,因为他组建了自强队,让智障人“自力更生”。   2008年9月9日,李兴林与曾令全签订了一份《劳动协议》,但这份所谓的协议只有两人的指印,没有任何公证机关的证明,在这份协议前,李兴林已经从曾令全那里接收了一批智障人。这份协议写明,经甲(李兴林)、乙(曾令全)双方协商,甲方用乙方(渠县残疾人自强队)第二批队员5名。前面的人员按前面订的协议不变,继续实行。在签字之日起,一次性支付5名队员半年工资9000元,所欠工资于2008年10月15日起,每月付750元,到2009年9月15日付完。第二批队员5人,每月每人工资300元。第二批5名队员,2008年9月15日至2009年9月15日期间,每人工资3600元,不论在任何情况下,不管有没有活干,甲方必须给乙方付清工资。   这就是这些智障人的“卖身契”,他们的苦难就此开始,李兴林每个月都要向曾令全支付工资,他出具的2010年11月12日的转账凭条表明上个月他将2520元工资通过一个名叫蔡涛的人转入了曾令全的账户,不过,智障“包身工”们却得不到一分钱。   李兴林又是怎样管理这些智障人的呢?佳尔思厂不远处的一个王姓老板揭露,他从没见过这样狠心的老板,动不动就朝工人脸上打巴掌,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一名叫“蛋蛋”的工人曾经想跑,被老板娘发现后在老板娘指着的位置跪下,而后脸上挨了老板娘几巴掌。   在佳尔思厂,这些智障人员按照李兴林的介绍,“从不爱洗澡,从不喜欢戴口罩”。李兴林的话外音似乎自己对这些智障人已经仁至义尽,但事实揭穿了他的谎言。在这家工厂,工人们住处冰冷而简易,褥子就是一层薄薄的床单,甚至只是铺了层硬纸壳。   到了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将盛面的铝锅放在地上,一勺勺舀给工人,两条狗不时探进锅内舔食面条,老板娘举着勺子冲狗吆喝,狗不听,她也就不管了。这个场景被当时在场的记者拍了下来,很多人在看到这张照片后愤怒地上网谴责,然而李兴林却不以为然。   在李兴林的逻辑里,他认为自己与曾令全签订了劳动协议就可以心安理得强迫智障人从事强体力劳动,甚至,他还认为自己是在做善事,“这些傻子在外边得不到温暖,在这里有饭吃”。他甚至冷血地说,“这些人,站时是个光鸡蛋,死了就是方块块。”怕记者不明白,他又补充:“活着的时候不值钱,死了就值钱了。”   在李兴林的眼里,这些可怜的智障人完全就是工具,而不是鲜活的生命,事实上,工厂开在国道边,群众此前也不是没有举报过,库米什镇派出所副所长付昌民表示,派出所也曾去厂里查看过,但厂老板称与四川省民政部门签署过用工合同,就没再过问。   尽管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在做善事,李兴林对自己的罪行还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当媒体曝光后,他就立即将12名智障人带回四川,想还给曾令全,一推了之。   在新疆警方的跨省追捕下,李兴林刚回到成都就落入法网。      湖南命案后的遗憾      曾令全并不够狡猾,早在四年前他就露出了狐狸的尾巴,但遗憾的是,当时他并未被绳之以法,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四年内,他的“事业”日益壮大,更多智障人深受其害,直至此次新疆事发。   2006年5月13日,一名乞丐被抓至湖南耒阳市锡里砖厂强迫做工,因乞丐不从,被殴打,后抛至野外死亡,耒阳市公安侦查案件时发现,锡里砖厂内大量来自四川的工人或精神不正常或痴呆,管理人员常采用捆绑,用铁棍、竹片和机器皮带抽打,甚至电击等残忍的方式强迫残疾人劳动,并不付工资。这批外地工人就是来自渠县的“残疾人自强队”。   锡里砖厂老板翁秀清和监工罗政交代:19名民工都是渠县曾令全带过来的。翁秀清和曾令全签订了用工合同,工钱支付给曾令全,曾令全派妹夫罗政在厂里管理四川工人。   自2005年被曾令全送到锡里砖厂,18名智障人从没拿过工资。其实按照翁秀清与曾令全签订的合同,他们每人900元一个月,其中绰号叫“成龙”和“拐子”的工人每月300元,余小欧是450元一个月。出事的第二天,5月14日早晨,刚发了4月的工资,19个人一共11000多元。但钱却全部由罗政领去汇给曾令全。   罗政管理智障人的手段就是暴力,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罗政在砖厂机房里专门安装了插座和电线,对不听话不做事的人,就捆起来,然后用220伏的电击打。工人罗小平说,罗政经常用电击我,把我的手都烧臭了。罗政还经常威胁我说:“不听话,就打死你!”   2006年5月,锡里砖厂业务扩大,工人不够,翁秀清再次向曾令全要人。曾允诺后,翁秀清派翁梅龙去四川接人。可是曾令全的业务也很好,到了四川后,曾令全变卦了,只肯给四五个残疾人。翁梅龙看了“货”,只有两个能勉强干活,最后空手而归。   翁秀雄于是向翁秀清提出:他们的“癫子”也是从街上捡来的,我们何不也从耒阳城里捡几个“癫子”回来做事?11日晚上8点多,翁秀雄、翁梅龙喊上四川民工彭国强、付海,四人驾驶砖厂拖砖的卡车从耒阳蓝天市场菜场里逮住了一个流浪汉(死者)带回砖厂。由于这名流浪汉精神不正常,且不听话,不肯干活,却很能吃饭,从11日晚到12日晚上,他不断遭到砖厂管理者的殴打,12日晚上6点多,翁秀雄要付海用皮带将流浪汉双手捆住绑在新机房的木桩上殴打,翁秀清用电源线接机房电源电击流浪汉脚部,翁梅龙用电动机皮带抽打其大腿处;翁秀雄又命令其他工人用搅拌机的皮带抽打流浪汉。   打了十多分钟,流浪汉惨叫不断。罗政要流浪汉干活,流浪汉还是不愿干活。殴打再次开始,直打到流浪汉垂下了头。晚上9点多钟,翁秀雄觉得流浪汉做不了事,决定放他走,便将其扔到市委后山一工地。当夜,流浪汉死亡。   这起案件发生后,耒阳公安曾赴渠县抓捕曾令全,但曾已逃跑。罗政当时交代,曾令全收养残疾人做工已有10年左右,渠县民政部门委托曾令全收留残疾人,能干活的,让他们干活,曾令全把他们带到村子的一个大房子里,然后要他们干农活,教他们搬运、挑担。   47岁的王川元是渠县岩丰区汉碑乡玉青村8组的村民,他是锡里砖厂川籍民工中仅有几个头脑正常的民工之一。2005年10月,曾令全来到王川元家喊他出来打工,说是给30元钱一天,每月5日发工资,王川元就跟他来了。但到了这里后,从来没有提过工钱的事。王川元说:“连做事吃饭都要挨打,还有哪个敢问工钱?”   被强迫打人的付海来自四川仪陇,他最初在渠县收垃圾。2005年的一天,他被曾令全逮住。曾令全说他经过中残联批准有权收流浪者,将付海的身份证和卖垃圾的1900多元钱收走。付海被强迫搞基建一个多月,后被曾送到东莞、深圳搞建筑,两个多月后,又被曾令全送到了耒阳锡里砖厂。   四年前的这起案件第一次曝光了曾令全以及“渠县残疾人自强队”通过暴力控制智障人,强迫劳动,剥削的黑幕。但是,罗政认为,他们是合法的用工模式,是当地相关政府部门认可的。罗政承认工钱没发给工人,而是曾令全和政府部门分成。   令警方意外的是,翁秀清等人的亲属在案发后居然到检察院控告警方,理由是:他们的用工得到了政府的许可和表彰。警方的调查办案干扰和破坏了他们的“慈善事业”。   当年,耒阳市公安局曾向渠县警方发出通告,请他们协查曾令全,但一直杳无音讯。此间曾令全的“残疾人自强队”规模进一步扩大,甚至受到渠县相关部门的表彰,并成为渠县政协委员、工商联执委。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愤懑的事情,由于地方公安、劳动、民政部门的失职,导致曾令全逍遥法外,更多智障人落入他的魔掌。   这是阳光下的罪恶,更是文明社会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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