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美与艺术美_谁高谁低_裴仁伟

第18卷第3期Vol.18 No.3钦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JOURNALOFQINZHOUTEACHERSCOLLEGE2003年9月Sept 2003

自然美与艺术美:谁高谁低

裴仁伟

(钦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广西钦州535000)

[摘 要] 在自然美与艺术美谁高谁低的问题上,存在着两种互相对立的观点:一种意见认为,自然美高于艺术美;另一种意见认为,艺术美高于自然美。其实,自然美和艺术美作为人类审美活动的两个不同的领域,它们各有自己的社会价值和优势,二者不能互相代替;在人们进行审美评价时,往往将这两种美互相参照,互为标准。从总体上来说,二者之间不存在谁高谁低的问题。

[关键词] 自然美;艺术美;高;低;优势;标准

[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5629(2003)03-0062-03

海,于是就出现了描绘海的画面。自然,看海本身比看画好得多,但是,当一个人得不到最好的东西的时候,就会以较差的为满足;得不到原物的时候,就以代替物为满足,,这就是许多(大多数)艺术作品的唯一的目的和作用。0他还以印画与原画的关系来比喻艺术美与现实美的关系:/印画不能比原画好,它在艺术方面要比原画低劣得多。0[2](P91)

另一种意见认为,艺术美高于自然美。德国美学家谢林干脆把自然美排除在美学的研究范围之外,直接将他的美学著作命名为/艺术哲学0。另一位德国美学家黑格尔从他的/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0的定义出发,也极力抬高艺术美而贬低乃至排斥自然美。他说:/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艺术美是由心灵产生和再生的美,心灵和它的产品比自然和它的现象高多少,艺术美也就比自然美高多少。0[3](P4)他还说:/心灵和它的艺术美高于自然,这里的-高于.却不仅是一种相对的或量的分别,只有心灵才是真实的,只有心灵才涵盖一切,所以一切美只有涉及这较高境界而且由这较高境界产生出来时,才真正是美的。就这个意义说来,自然美只是属于心灵的那种美的反映,它所反映的是一种不完全、不完善的形态。而按照它的实体,这种形态原包含在心灵里。0[3](P10)黑格尔的这些观点是他的客观唯心主义在美学中的反映。但撇开世界观不谈,仅就/艺术美高于自然美0这一观点来说,它在我国也是很有影响的。毛泽东对现实美和艺术美的看法就与黑格尔的观点有相似之处。他说:/人类的社会生活虽是文学艺术的唯一源泉,虽是较之后者有不可比拟的生动丰富的内容,但是人民还是不满足于前者而要求于后者。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虽然两者都是美,但是文艺作品中反映出来的生活却可以而且应该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更强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普

[2](P90)

一

在自然美与艺术美谁高谁低的问题上,历来就存在着两种互相对立的观点。

一种意见认为,自然美高于艺术美。这种观点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的/模仿说0。柏拉图认为,理念世界才是真实世界,现实世界是对理念世界的模仿,而艺术是对现实世界的模仿。这样一来,艺术就成了模仿的模仿。亚里士多德虽然肯定现实世界的真实性,但他同样认为艺术是对现实世界的模仿。既然只是模仿,艺术自然比不上被模仿的对象)))现实世界(包括自然界)。在这个问题上,德国哲学家、美学家康德明确提出:自然美比艺术美更优越。其理由是:/自然美具有一个直接的兴趣0[1](P143)。这种直接的兴趣通过/自然的美的形式0[1](P143)能引起主体的审美愉快;而艺术美则只能引起人的/间接兴趣0,/因为它或是一自然的摹本,达到错觉的程度,那么它的作用就像一误以为真的自然美那样;或者它是一个有意的为引动我们的愉快而造作的技术,,,它只是通过它的目的,永远不是由于自身使我感兴趣。0[1](P147)俄国美学家车尔尼雪夫斯基从其/美是生活0的基本观点出发,认为现实生活是艺术美的来源,它比艺术美要生动丰富得多,因而现实美(包括自然美)高于艺术美。他说:/真正的最高的美正是人在现实世界中所遇到的美,而不是艺术所创造的美。0[2](P11)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欣赏艺术美呢?他解释说,我们之所以要欣赏艺术美,是因为现实美并非总是显现在我们的眼前,这就需要艺术美作为现实美的代用品。他举例说:/海是美的;当我们眺望海的时候,并不觉得它在美学方面有什么不满人意的地方;但是并非每个人都住在海滨,许多人终生没有瞥见海的机会;但他们也想要欣赏欣赏

[收稿日期]2003-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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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性。0[4](P861)这实际上是强调了艺术美比社会美和自然美更有审美价值。我国当代著名美学家蒋孔阳在其著作5美学新论6中主张/美学应当以艺术为主要研究对象0

[5](P38)

自然属性和感性特征,显示出它的素朴、纯真之美。就形体而论,任何美女画或美女雕像,其魅力都无法与真正的、活生生的美女相比。其原因就在于画中的美女或雕成的美女并非真实的、天然的美女。南朝诗人谢

在5游

东田6一诗中写道:/不对芳春酒,还望青山郭。0[6](P262)其意思是:由于被东田的山水美景所陶醉,连酒都不想喝了。刘勰在5文心雕龙#原道6中也论及自然美的优越性:/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0[7](P2)这说明,天然的美景是任何人为的艺术品都无法代替的。天然美的主要优势之二是它的丰富性、生动性。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在其散文5兰亭集序6里写道:/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0[8](P2099)毛泽东也说过:/人民生活中本来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这是自然形态的东西,是粗糙的东西,但也是最生动、最丰富、最基本的东西;在这点上说,它们使一切文学艺术相形见绌,它们是一切文学艺术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唯一的源泉。0[4](P860)这/源泉0中当然也包括了自然美,因为人类的生活是离不开大自然的。在人类的生活领域中,随时随处都有自然美景,日月星辰、山川海湖、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雨雪云霞都各有其独特的形态美、色彩美,其丰富性和生动性是艺术美无法相比的。所以黑格尔说:/靠单纯的摹仿,艺术总不能和自然竞争,它和自然竞争,那就像一只小虫爬着去追大象。0

[3](P54)

。他还说:/美主要有两种形态,一是客观存在

于自然与人类社会生活中的美,二是作为意识形态反映到艺术中的艺术美。在这两者之间,如果不把艺术美放在主要的地位,而把现实美放在主要的地位,将会导致下列一些结果:第一,美学研究的内容,从人类审美意识的结晶艺术转到对于日常生活中各种审美现象的研究,将会变得十分肤浅和庸俗。,,0[5](P34)显然,蒋孔阳也是认为艺术美高于现实美(包括自然美)的。值得特别指出的是,/艺术美高于自然美0在美学界是一种主流观点。

二

如果我们打破/不是甲高就是乙高0的传统思维模式,重新审视自然美和艺术美各自的特点和优势,我们就不得不对上述两种观点提出质疑。

首先,自然美和艺术美是人类审美活动的两个不同的领域,它们都是人类必不可少的审美对象,它们的来源和社会价值各有其特殊性,我们不应简单地评定它们谁优谁劣。自然美来源于大自然的造化之工,是一种天然本色之美;艺术美是艺术家在现实世界(包括自然界)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一个虚幻的世界,是一种人工制品之美。如果说自然美是人类的天然的精神食粮,那么,艺术美就是人类的人造的精神食粮。对于人类来说,这两种精神食粮都是不可缺少的。而且,它们各有自己独特的/风味0,我们很难说哪一种/食粮0的品质更优越。就社会价值而言,自然美以其清新、天然的本色,可陶冶人的性情,培养人的高雅情操;以其所蕴藏的宇宙奥秘和人生哲理,能使人开阔视野,增长知识,受到启发,激发人的创造能力;以其对人类的亲和力,可强化人珍惜生命、保护生态的意识;以其美的生动性和多样性,能丰富人的生活,愉悦人的身心;以其形式美的典范性,能提高人对美的感受力和创造力。至于艺术美,则以其对人类情感的独特释放方式,使审美主体的情感得到疏导、净化和升华,使人的情感世界变得丰富和高尚;以其对社会生活和自然现象的真实再现,能使人增加对现实世界的了解,培养人的想象力,开启人的智慧,推动人类的科学创造;以其深刻的意蕴和强烈的感染力,能使人的灵魂受到陶冶,身心得到愉悦;以其蕴含的价值观、伦理观,能使人受到潜移默化的品德教育。自然美的社会价值和艺术美的社会价值可以互相补充,但绝不能互相代替。没有可供欣赏的艺术品,人类的精神将变得空虚而寂寞;没有大自然的优美景色和崇高景观,人类也将失去宝贵的精神家园。

其次,从人类的审美经验来看,自然美和艺术美各有优势,难分伯仲。就自然美而言,其主要优势之一在于它赖于物那就艺术美而言,其主要优势之一是它

的集中性、典型性。虽说自然美景丰富多彩、千姿百态,但它们往往是零星的、分散的,或彼此孤立的。因此,从整体而言,自然美的效果不够强烈。但艺术则不同,因为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可将分散的自然美集中起来,即通过典型化的方法创造出比自然美更集中、更典型的/第二自然0。据说北宋的画马大师李公麟在每次画马之前,/必观群马,以尽其态0[9](P110)。清代画家石涛在谈作画时说:/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搜尽奇峰打草稿也。0[10](P76)现代大画家齐白石认为,作虫鸟画应该做到/为万虫写照,为百鸟传神0

[11](P119)

。所以他的虫鸟画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这些都说明了艺术美虽以自然美为范本,但它可以做到比自然美更集中、更典型。艺术美的主要优势之二是它的稳固性。由于自然美依赖于自然事物,而自然事物(如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等)往往受时序的更替和环境的变化的影响。因而从个别性来说,自然美是不稳固的、易于消退的。但艺术美依附在艺术品之中,而艺术品被创作出来之后就有可能突破时空的限制,获得空间流动的自由性和时间流传的永久性。如古希腊时期的雕塑5米洛的维纳斯6,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5入睡的维纳斯6,雕塑5大卫6,中国古代数量众多的山水画、山水诗和游记散文,都流传了几百年以上,给人类留下了永久的美的享,性来说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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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同样给人类留下了永久的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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饰0[15](P574),这是对艺术作品的清新、质朴、自然之美的高度赞扬。当代著名散文家秦牧在5虾趣6一文中讲了一件有趣的事。他说:/我家的客厅里挂着一幅齐白石的水墨虾画,那里面十来只虾,生动极了。一次,有个农妇来倒人尿肥,肩上挑着一担水桶,一进门来,看到那幅画,竟着了迷,担子没有卸肩,就站着欣赏,一面连声啧啧赞叹:-真像呀,就和活的一模一样。.0[16](P36)齐白石所画的虾之所以使一个农妇/着了迷0,得到她的连声赞叹,其根本原因就在于画得逼真,/和活的一模一样0。用成语来说,这就叫/栩栩如生0或/惟妙惟肖0。这两个成语是对优秀艺术作品的最高评价。

总而言之,自然美与艺术美作为人类审美活动的两个领域,它们各有特殊的价值和优势;二者不能互相代替,却可以互相参照,互为标准。因此,从总体上来说,二者之间不存在谁高谁低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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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秦牧.艺海拾贝[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78.

也许有人说,既然艺术美比自然美更集中、更典型、更稳固,那就说明艺术美高于自然美了。其实,这只能说明艺术美在集中性、典型性、稳固性方面优于自然美,并不足以说明它在总体上高于自然美。因为如前所述,自然美在天然性、真实性、丰富性、生动性方面远胜于艺术美。既然各有优势,而且不能互相代替,我们怎么能说艺术美高于自然美呢?再说,/人们不以现实美为满足,在享受现实美的同时还热烈地追求艺术美0

[12](P151)

,这一事

实也不能证明艺术美高于现实美(包括自然美)。因为我们可以提出相反的事实:人们并不以艺术美为满足,在享受艺术美的同时还热烈地追求自然美;而且,走进自然山水的人远比走进博物馆、书画馆、影剧院的人多。当然,我们也不想以此来证明自然美高于艺术美。

三

在审美活动中有一种有趣的现象:人们在对自然美和艺术美作审美评价时,往往将这两种美互相参照,互为标准。我国南宋洪迈的5容斋随笔6卷十六5真实皆妄6中说:/江山登临之美,泉石赏玩之胜,世间佳景也,观者必曰:-如画。.故有-江山如画.,-天开图画即江山.,-身在图画中.之语。至于丹青之妙,好事君子嗟叹之不足者,则又以-逼真.目之。

[13](P214)

这就是所谓/真如画,画似真0

的评价自然美与艺术美的观点。康德虽然认为自然美高于艺术美,但他也说过这样的话:/美的艺术,在它同时好像是自然时,它是一种艺术。0[1](P151)/自然显得美,如果它同时像似艺术。0[1](P152)以上这些说法是与人的审美经验相符的。的确,在评价自然美景时,人们常说/风景如画0或/江山如画0。清人刘鹗在其小说5老残游记6中描述济南千佛山的景色时,说千佛山/仿佛宋人赵千里的一幅大画,做了一架数千里长的屏风0[14](P12)。5后汉书#马援传6形容马援/眉目如画0。在古人看来,优秀的风景画、人物画成了自然风景美、人物外貌美的衡量标准。但另一方面,人们在评价艺术作品时也往往以/逼真0为衡量标准。唐代诗人李白有诗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

NaturalBeautyV.SArtisticBeauty

PEIRen-wei

(ChineseandLiteratureDepartmentofQinzhouTeachersCollege,Qinzhou535000,China)

Abstract:Onthequestionofnaturalbeautyorartisticbeauty,whichisthesuperior,therealwaysex-isttwooppositeviewpoints:oneistheformeroverthelatter,theotheristhelatterovertheformer.Thepresentarticleattemptstosuggestthateachofthemistheverydistinctiveaspectofthehumanaestheticac-tivity,withsinglesocialvalueandadvantageofwhichcannotbereplacedeachotherandshouldberegardedascross-referenceandcross-criterion.Inaword,thereisnosuperiorityorinferioritybetweenthetwo,hereonlystandseach.sownaesthetictendencyandchoice.

Keywords:naturalbeauty;artisticbeauty;superiority;inferiority;advantage;criterion

[责任编辑 卢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