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滓洞中的黔北人

  2012年是胡有猷烈士诞辰100周年。胡有猷同志出生于黔北,革命于重庆,遇难于渣滓洞。他坚贞不屈,为革命事业奉献出宝贵的生命,却直到1983年才被评定为革命烈士,因而鲜为人知。如今,笔者将近年来收集的相关资料整理成文,以寄对先烈的深切怀念。   投身革命   胡有猷,又名献华,1912年农历九月一日出生在贵州遵义凤冈县城。父亲胡怀宗是生意人,家境较宽裕。1933年5月21日,凤冈县城遭受洪灾,父亲不幸淹死。此后家境日渐萧条。母亲何氏性格坚强,竭力撑持,虽家境清苦,仍供儿子上学。胡有猷不负所望,自小刻苦学习,各科成绩优异,是县城内出类拔萃的小才子。1929年,胡有猷高小毕业,考入贵阳师范学校。   在学校,胡有猷爱好广泛,尤好文学、美术、英语,还自学俄语。课余时间,他读了不少有关俄国十月革命的进步书籍,还写下几十万字的读书笔记、日记和诗词作品。闲暇时,他将这些读书笔记编制成40多本,存放在凤冈县城老家,但后来大多散失。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抗日爱国热潮席卷全国,贵阳学生运动日趋高涨。胡有猷也投身其中,成为宣传抗日救亡的积极分子。1933年,胡有猷与贵阳一中的地下党员寇述彭组建了“贵阳学生抗日救国会”,胡有猷任秘书,负责起草“救国会”章程。该会成立后,先后多次组织爱国学生上街游行示威,反对军阀,反内战,对国民党反动当局的投降卖国行径进行揭露。   从贵阳师范毕业后的胡有猷于1936年在“贵阳国劳文化协会”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之后,又考入武昌私立中华大学,与同乡同学利用课余时间创办进步刊物《滇黔月刊》,宣传革命思想。1937年抗战爆发,胡有猷返回贵阳私立大夏大学读书。他与生活书店联系,参加组织“读书座谈会”和“战争科学座谈会”,组织进步青年学习革命理论,探讨抗日救国之道。由于积极参加和组织“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及出版《民先导报》,同年8月13日被当局逮捕,后经亲友保释出狱。之后,胡有猷在贵阳师范附属中学谋得一份教书的工作,课余创办《小学教育周刊》,继续宣传抗日。又在中劳文化协会主办的俄文专修学校贵阳分校学习俄文,为今后赴苏学习作准备。   1939年秋,胡有猷来到重庆,由党组织安排,准备前往延安。但正值国民党顽固派第一次反共高潮期间,未能成行。后经党组织同意,到重庆中华职业教育社工作,开展统战活动,深得该社负责人黄炎培和民主人士沈钧儒的赞许。   “皖南事变”后,形势紧张,胡有猷转移到川北。1943年又奉调回重庆,在中共中央南方局青年组的领导下,先后以寸滩中心学校、广益中学、建川中学、中华职业学校及社会部第四育幼院教师、教导长的公开身份,根据“勤学、勤业、勤交友”、“职业化、社会化、合法化”的“三勤三化”原则,开展革命活动。   据胡有猷的侄女胡庆瑞1983年所写的回忆文章《怀念我的叔父胡有猷》一文载:“我们家里人时常为他的安全担心,曾劝他回到老家暂避一段时间,免遭毒手。家乡一些当年的同窗对他全然不了解,希望他回县当县长或中学校长,或参加1947年“国大代表”竞选,但叔父视官禄如草芥,胸怀坦荡,不畏强暴,爱憎分明,立场坚定,断然一一拒绝,丝毫没有动摇他的信念与意志,仍然战斗在自己的岗位上。”对此,胡有猷坚定相告:“我对政界工作不感兴趣,我热爱的是教育事业。”他抛弃个人名誉,服从党的安排,留在重庆继续从事地下工作。   革命者之家   胡有猷考入贵阳师范时,母亲何氏在家中给他订了婚事,女方是本县何坝乡的欧翠兰。欧家家境殷实,欧翠兰是独生女,过分溺爱,养成吸鸦片烟的劣习。胡有猷极不满意这桩婚事,且对其吸鸦片烟毫不知情。但多次反抗都没有成功。在母亲的逼迫下,不得不与欧翠兰结婚。后发现她去烟馆吸鸦片,非常气愤,便不辞而别回到贵阳,连续几年不再回家。最后登报声明,与欧翠兰解除了婚姻关系。   直到1945年8月抗战胜利,胡有猷才再次回凤冈,与志同道合的李昌琦女士结婚。他们生育了4个孩子,长子胡庆中,次子胡庆国,一对孪生兄妹胡庆新、胡庆生,4个孩子的名字联在一起便是“中国新生”――可见这位革命志士的全部心愿和深切希望。   胡有猷为革命而忘我操劳,给后代留下了难忘的记忆。他的小女儿胡庆生接受采访时说:“听母亲李昌琦讲,父亲为了躲避特务的视线,在领导学运工作中,工作场所、通信地址、居住地点不得不经常变换。白天忙完之后,晚上研读文件及‘禁书’,总是深夜才睡。在川北开展工作时,经常一整天只吃一顿饭,饿着肚子跑很远的路,在渝时也随时用两三个烧饼或一碗小面就算一餐饭。”侄女胡庆瑞回忆道:“叔父牺牲时,家里曾经多次营救,但他就是不写悔过书,不写自白书。”   被捕前后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中共中央南方局迁往南京,党在重庆建立了四川省委,次年又建立了中共地下重庆市委。为了更好地领导和开展全市学生运动,市委决定成立沙磁、北碚及南岸三个学运特别支部,胡有猷担任北碚学运特支书记,在中共重庆市委委员彭咏梧的领导下,专门从事学运工作。北碚是重庆重要的文化区之一,有中国乡村建设学院、相辉学院、勉仁中学等多所大中学校,党员力量分散,往往同一个学校里有三个系统,分别由南方局青年组和重庆、巴县地方党组织领导,互不联系。胡有猷花了很多精力来清理关系,在各校建立统一的党支部。   据中国乡村建设学院学生党员甘光余回忆,1947年暑假的一天,胡有猷顶着烈日来到市内莲花池,向他传达市委决定:“乡建学院建立统一支部,由你担任支部书记,要尽快把学生组织发动起来。”之后,在胡有猷的直接领导下,北碚地区的学运搞得风风火火。   1948年4月中旬,胡有猷接到上级紧急通知,说党内出现了叛徒,要他提高警惕。胡有猷深知情况严重,赶紧通知有关同志,销毁、转移秘密文件,作了各种应急准备。4月17日下午,胡有猷正在上课,突然有人通知他到院长办公室。他警觉到可能发生意外,但仍沉着镇静地走进院长办公室。   “你是胡有猷吗?”一个便衣特务问道。“我是。”他微微点头回答。“胡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就这样,胡有猷被捕了。育幼院离北碚中心还有十来里路,山高路窄,特务怕胡有猷逃跑,一押出校门,就将他捆在滑竿上抬着走。   快到北碚街口时,特务突然问他:“你认识蒋启予吗?”他蓦然一惊:难道北碚师范支部党员蒋启予也被捕了?立即平静地回答:“我不认识。”特务又追问一句:“他家住在什么地方?”胡有猷放心了,敌人不知道地址,说明蒋启予没有发生危险。他便坦然回答:“我与他素不相识,怎么知道他住在哪里?”   但出乎意料,特务押着他竟直接走到蒋启予家对面马路口的缝纫店。一个特务拿着一封信,冒充蒋的朋友,欺骗蒋的母亲说,是蒋启予约他从沙坪坝赶来的。蒋母不知真情,就叫保姆马上到街上去找蒋。胡有猷见状心急如焚,只有一个念头――快想办法营救同志!当时,蒋的妻子坐月子睡在里屋,发觉情况有异,伸出头来探望。胡有猷认识蒋妻,看见她后急中生智,故意咳嗽一声。当蒋妻用惊诧的目光看他时,他急忙低下头装着不认识。这一反常举动引起了蒋妻的警觉,她赶忙抱着小孩佯装出去逛街,抄小路拦住回家的蒋启予,叫他赶快转移到隆昌老家去。   特务等了一阵不见蒋的踪影,知道上了当,就将胡有猷押到兴江旅馆一个房间突击审问:“蒋启予是不是共产党?甘光余是不是共产党?”胡有猷冷静回答:“我不认识他们,是不是共产党我不晓得。”特务“啪”地打了他一耳光:“你与乡建学院的甘光余是什么关系?”“我是育幼院的老师,教的是小学生,与大学没有什么关系。”没有问到有用信息,特务便用被子捂住他的头殴打,打一阵问一阵,胡有猷忍着痛仍然一言不发。   当天傍晚,紧铐双手的胡有猷被押上一辆囚车,继续受审,特务问到北碚育幼院地下党情况,回答还是“不知道”。胡有猷开始陷入沉思: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捕?敌人为什么知道蒋启予的地址和甘光余的名字?很快,胡有猷知道了自己是被叛徒冉益智出卖的,而蒋启予、甘光余也是冉供出的。幸而由于胡有猷给蒋妻的巧妙暗示,使蒋启予得以虎口脱险,还有另几位党员也没有被捕。   敌人从叛徒口里知道胡有猷是北碚学运特支书记,妄想从他身上打开缺口,严刑拷打之下,胡有猷仍坚不吐实。他所领导和发展的数十名共产党员,没有一个因他而受牵连。特务技穷,让叛徒冉益智出面劝降胡有猷。胡有猷凛然挺立,大声呵斥叛徒冉益智。   狱中斗争   胡有猷被关押到渣滓洞看守所楼上二室,开始了19个月的非人生活。狱中,胡有猷与难友们共同开展斗争,把监狱变成对敌斗争的新战场。敌人为了瓦解关押同志,便在狱中办了两期“新生”墙报,逼大家写稿表示悔过自新。由于胡有猷入狱前曾多次为《新华日报》撰稿,是有名的笔杆子,敌人便软硬兼施,逼迫他为墙报写稿,遭到严词拒绝。   1948年7月27日,重庆各报刊载了叛徒冉益智的“自白书”和“供词”,其中说道:“北碚区之胡有猷,曾在相辉学院吸收金泽霖(实为金臣麟,叛徒不知其名字正确写法),在乡建学院吸收吕雯然等为党员,在北碚师范有外围组织创造研究社及群众三人。”   根据冉益智的供词,与胡有猷同一党小组的金臣麟、乡建学院支部书记甘光余、党员吕雯然等先后被捕。金、甘、吕都是由胡有猷发展和领导的,但冉益智与他们并不熟悉,供不出他们的具体情况。为此,敌人仍千方百计在胡有猷身上打主意。在面对叛徒指认和敌人严刑逼供的极端险恶的情况下,胡有猷坚贞不屈,使得甘光余、金臣麟、吕雯然等人都没有暴露身份,最后争取到了保释出狱。他们所在的乡建学院、相辉学院和北碚师范的党组织,基本保存到重庆解放,未遭大的破坏。   胡有猷在狱中还带头制止特务行凶打人。1949年春的一天,在渣滓洞看守所的院子里,特务徐贵林凶狠地毒打小难友蒲小路,胡有猷见状十分愤恨,他怒睁双眼,朝着徐贵林大声吼道:“不许打人!”这吼声如同导火线,使各室难友也纷纷发出反抗的吼声,特务被怔住了,只得放手,悻悻而去。   面对刘邓大军挺进大西南,蒋介石惶惶不可终日,命特务头子毛人凤对囚禁在白公馆、渣滓洞监狱中的革命者分批进行大屠杀。1949年11月14日,29位革命志士被敌人秘密杀害于歌乐山电台岚垭,胡有猷亦在其中,时年37岁。   当年在中共重庆地下党工作的吕坪后来写了一篇题为《怀念战友》的文章,发表在2010年的《光明日报》上。吕坪是著名作家吕雷的父亲,他在文章中沉痛地写道:“据后来统计,除有15人逃离监狱外,一年多来先后有285位烈士牺牲,其中包括和我有过直接联系的胡有猷、杨韧、陈诗白几位同志。”   曲折的认定   新中国成立后,胡有猷的被难登记材料上有“已自首,可能是叛徒”这样模棱两可的记载,他的清白得不到证实,成了“未定烈士”。而事实却是:胡有猷是第一个被叛徒冉益智供出的,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便坦然承认了共产党员的身份。   周恩来曾为地下党组织制定过严格的工作纪律,规定:一旦被捕,要“一问三不知”,决不能承认自己是中共党员,要把抵御的防线牢牢构筑在第一道关口之外。胡有猷知道叛徒冉益智已彻底出卖了他,身份已经暴露,也知道自己将面对更加残酷的折磨,坦然承认,这是大无畏的精神,而不能看成“叛党”。1949年4月17日,在一辆囚车里,被捕的胡有猷遭受特务们的突审,当特务问胡北碚和育幼院地下党的情况时,他只用“不知道”三字作答。这些都是曾与胡有猷同车关押的余永提供的可靠材料。   为了证实胡有猷的清白,1980年代初期,中共四川省委组织部复查小组调查了胡有猷同牢房室的难友金臣麟(新中国成立后改名为金成林)。金臣麟的组织关系是冉益智在叛变前交给胡有猷的,胡有猷是金臣麟的上级。金臣麟对调查组人员证实道:“胡有猷明知我是共产党员,被捕的吕雯然是乡建学院的共产党员,甘光余是乡建学院地下党支部书记,但他只承认我们是赤色群众。”从而保护了这三位同志。1949年初,金臣麟、甘光余、吕雯然等经特刑庭被保释出狱。   基于这些史实,1983年8月28日《四川日报》登载了一篇文章,标题是《这叫“叛变自首”吗?――胡有猷烈士殉难复查纪实》,署名艾风、吴中福、赵世富,文中详细讲述了对烈士胡有猷的复查经过和历史真相。1983年,四川省委、省政府正式认定胡有猷为革命烈士。   历史不应该被遗忘。胡有猷――这位被国民党枪杀于重庆渣滓洞的黔北人,虽然在黎明前倒下了,但他将永远被后人所铭记。   (责任编辑:吴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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